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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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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重生。 睁开眼睛,像婴儿诞生那样,我见到了妈妈——高能的妈妈。 也是我的妈妈,给我第二生命的妈妈。 她抚摩我的脸,温暖的母爱让我方副回到童年,那早已经随记忆而消失的童年,我下意识地抓着妈妈的手,尽管岁月让她的手粗糙而苍老。 “能能,你终于醒了。” 现在是星期四的上午九点,我想起昨晚和莫妮卡从杭州回到上海,刚下火车我就回到家,以免妈妈一个人担惊受怕。 我爬起来摸着妈妈的脸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又一次搂着我,就像这个故事的开头,我昏迷一年醒来,在医院里被她紧紧搂住。 早餐后,我拿着一把剪刀,悄悄躲进卫生间。 这是父亲自杀的地方。 虽然无数次擦洗了浴缸,但似乎有些污迹永远都擦不掉,那是父亲鲜血——我身上并没有流着他的学,但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面对着镜子。 七个月前,我刚从昏迷中苏醒的夜晚,独自摸进病房里的卫生间,第一次从镜子里看清自己的脸。从此以后就不怎么愿意照镜子了,觉得自己的脸并无甚可看之处,不过是大街上千百张平凡的面孔之一罢了。 现在,看着自己的脸,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张脸不属于我。 而属于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他叫高能,而现在我戴上了他的脸,我变成了他。 双手抚摸这张脸,并无任何一样,摸它就归纳到温暖,捏它就感到疼痛,甚至还有一颗痘痘正在酝酿并即将爆发。着张脸戴在我头上已经超过一年零七个月,已车工难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尽管属于另一个人——在别人的皮肤底下,就是我自己的肌肉和骨骼,它们竟如此贴合,以至于欺骗了我那么久,也欺骗了世界上所有的人。 摸着自己的脖子和鬓角,真的有过人脸移植手术吗?怎么看不出任何痕迹?果然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无缝——找不到缝合的迹象,这到底是谁的脸?我?还是高能? 于是,剪刀出场了。 我变得异常冷静,也异常无情,残忍地剪去自己前额的头发。 但动作是那么笨拙,连路边摆摊的剃头学徒都不如,抓起一把头发连根剪去,像被狗啃过一样。从额头的发际,到左右太阳穴上方,再到两边的鬓角,包括耳朵后面的头发——整个一圈剪下来,脸盆里多了一大片黑发,几乎剪去了自己一小半的头发。 最后,当我面对镜子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清朝男人。 丑陋得如同出生的满州发型,三百多年前以暴力席卷了整个中国,我们的每个男性祖先都有过这种奴隶发型,从头顶开始剃发,连同两鬓也完全消灭,只剩下脑后那一半,最终退化为pigtail。 幸好,我还没有那根辫子。 但我看到了“缝”。 那是极细淡的一条粉红色的线,从两耳贯穿过前额的头皮,靠近镜子细看才能发现。细得像最小的头发丝,加上与皮肤的颜色相近,大部分隐藏在头发里面,如果不把头发剃掉,是根本无从发现的。只有下面一小部分连接着颈部,但饶过耳朵后面,至于脖子则完全没有痕迹。 天衣有“缝”。 没错,这条被精心隐藏起来的红线,就是人脸移植手术的痕迹。 我原本的脸已经被毁掉了,成为一张魔鬼般的面孔,华院长将高能的脸移植给我,并用头发掩盖了手术的痕迹。 不,这只是一张面具,一张永远都扯不下来的面具。 用力地抓着头顶的红线,想要把手指抠进“缝”里,将这张高能的人皮面具扯下来! 可这张脸已牢牢地长在我的头上,那根细细的红线早与我的皮肤融为一体,任凭我怎么拼命地撕扯,仍归然不动地贴着头皮。 不,这不是我,不是我的脸,只是一张面具而已。 我发疯似的用手指抠着,虽然抠破了皮肤,抠得满脸鲜血,可镜子里还是高能的脸,安然无恙地看着我自己,虽然表情痛苦而扭曲。 “能能!啊!你在干吗啊!” 妈妈突然闯进了卫生间,看到我疯狂地四车自己的脸,她急忙压住我的胳膊,制止这种愚蠢的举动。 而我完全丧失了理智,一把将妈妈推到旁边。头皮鲜血流进眼睛,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眼前一片血红血红的,宛如古老的杀戮战场。 在妈妈的哭喊声中,满眼鲜红的世界里,父亲割腕前的叹息旁,我感到天旋地转,整个宇宙刹那颠倒,黑暗再度覆盖大脑…… 我晕倒了。 黑海。 我看到一片黑色的海,地中海通过达达尼尔与马尔马拉最终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抵达那片黑色的海,审处欧亚大陆的包围之中,无数民族的徽剧与叹息之地,一如这双混血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是那片神秘的黑海。莫妮卡的眼睛。 “你醒了。” 她柔和地对我说,明亮的眸子里映出了我的脸——不,是高能的脸。 是的,我醒了。 这里是我的小房间,我看到了莫妮卡,也可那到了我的妈妈。 半小时前,我在卫生间里疯狂地四车自己的脸,结果又一次间歇性晕倒了。妈妈也不知如何是好,慌张中竟想到了莫妮卡——经过为父亲料理后事的帮忙,我们全家都以为莫妮卡是我的女朋友。妈妈从我的手机里翻出莫妮卡的号码,打电话说我突然发疯了,于是莫妮卡迅速感到了我家。 “你真傻!干吗要伤害自己?”混血的面孔摇摇头,怜惜地抚摸着我额头的伤口,还有被我自己剪出来的满清发型。“剪得真难看啊。” 妈妈也在旁边抹着眼泪说:“是啊,发神经了,居然把半边头发都剪了,难看得要命!看你怎么走得出门!” “疼吗?” 我这才赶到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痛,妈妈已经给我抹上了许多碘酒。 莫妮卡有些心疼地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想起对面的医院,与父亲永别的地方,我就莫名恐惧,“不用了,是我自己用手指抠的,没什么大不了。” “妈妈,能不能让我和莫妮卡单独待一会儿?” 妈妈识相地退出小房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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