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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池翠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这感觉让她感到撕心裂腑般痛苦,她紧紧地抓住肖泉的手说:“我很害怕——”

  肖泉打开了房门,他颤抖着仰起头,轻声地说:“池翠,对不起了。”

  “我知道,我们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的脸贴在肖泉的耳边,手从后面死死地抱着肖泉的腰,不让他离去,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对面临生离死别的爱人。

  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凄凉:“你真傻,我不会给你重阳之约的。”

  “我不要你的约定和承诺,我只要你。”

  “不,这对你不公平。”

  肖泉大声地说。然后,他用力挣脱开了池翠的双手,双眼流着泪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

  她留不住她的爱人。

  肖泉不敢再回头看她的眼睛了,他快步走下了楼梯。池翠紧紧地追在他身后,一起走下了楼。他在前面越走越快,但池翠也丝毫不愿意放弃,一直追到了马路上。

  他冲进了地铁车站。

  池翠没有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很少的衣服,清晨的风掠起她的头发。她已完全失去了理智,也跟着肖泉进了地铁站。现在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时期,地铁里全都是人,但她还是能够看到前面肖泉的背影。她看到肖泉走进了检票口,于是她也买了一张票冲了进去。

  地铁站台里人潮汹涌,早已不见了肖泉的人影。一辆列车进站了,急着上车的人流挤得她东倒西歪。她在人群中疾走着,四处搜寻着肖泉,泪水在脸庞上流淌。

  列车的门关上了,迅速地驶出站台。直到这个时候,她才透过列车的门玻璃,看到了肖泉的脸。他站在列车里面,静静地看着站台上的池翠。

  “肖泉!”

  她大叫着向前冲去。但是,肖泉的脸很快就随着飞驰的列车而消失了。她冲到站台边上,幸亏被工作人员死死地拦住了,否则她就要掉下铁轨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默默地看着列车消失在隧道中。

  他走了。

  肖泉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每天晚上,池翠依然在书店里等待着他,孤独地躲在最后一排书架后,只要一听到脚步声,她就会立刻冲出来。但每一次见到的,都不是她所等的人。下班以后,她都会像幽灵一样在地铁里游荡,希望能够在某节车厢里与他邂逅,直到她被清场的工作人员赶出去。回家以后,她总是睡在沙发上,为肖泉虚掩着房门,因为她觉得随时随地他都有可能回来。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季节也从深秋走到了冬天。就在一个冬日的清晨,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是致命的变化。

  “不会的,不可能,这不是事实,我们仅仅只有一夜……”她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申述着,想要说服自己的胡思乱想。虽然大脑可以欺骗自己,但她的身体不会说谎。

  最后,池翠还是去了医院,她希望这只是自己的某种错觉:因为对肖泉的日思夜想,而导致内分泌的失调。

  然而,在她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的瞬间,她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肖泉说得没错,这是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的事。

  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现在已确凿无疑了,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

  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不,她要找到肖泉,因为她腹中的生命,他们不能再分离了,肖泉没有理由离开她。

  池翠离开了医院,凭着记忆找到了肖泉的家。

  她站在肖泉的房门前,先清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然后按响了门铃。

  许久,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但池翠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屋里有人,她能闻到人的气味。终于,门开了。

  不是肖泉。

  开门的是一个大约六十岁的男人,脸上满是皱纹,戴着一副眼镜,花白的头发,还留着灰色的胡子,看起来像个华侨。

  “请问肖泉在家吗?”

  “你找谁?”老人的表情有些诧异。

  “我找肖泉。”

  老人把池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以一种奇怪的口吻说:“你是他过去的朋友吧?”

  “是的,他现在是住这里吗?”

  老人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请进来谈吧。”

  池翠走进了屋里,发现这里比上次她来的时候要干净了许多,看起来也像是有人住的样子了。老人依旧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池翠说:“我是肖泉的父亲,上个星期刚刚从美国回来。”

  “你好,伯父。我叫池翠,是肖泉过去的朋友。”

  “你们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老人还不等池翠回答,继续说道,“你一定不知道,肖泉已经死了。”

  池翠张大了嘴巴,她还没明白过来:“他——死——了?”

  老人难过地点点头,看起来这次谈话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他叹着气说:“是的,在一年以前。”

  “什么?一年以前?”池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两个月前,她和肖泉还共度了一夜。

  “孩子,你一定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如果你是他过去的朋友,你应该知道他一直都有头疼病。”

  池翠想起了那一晚肖泉的痛苦,她点点头说:“是的,他偶尔会头痛。”

  “两年前,我带他到国外的医院里做了检查,运用了最先进的仪器,终于发现在他的脑子里生了一个肿瘤。”说到这里,老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悲伤说了下去:“这是不治之症,没有人能拯救他的生命。他一直都在与病魔斗争着,但是死神还是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那是在一年零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

  “一年零两个月前?”她快疯了。

  “孩子,你一定悲伤过度了。你觉得我会把这个日期记错吗?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生命最后的希望,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命运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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