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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忽然,我的视线里掠过了什么东西——在屋顶内侧的房梁上,躺着一本积满了灰尘的小簿子。

  这簿子距离我大约只有一尺。真是奇怪,为什么要放在这么高的地方?只有爬到接近屋顶的位置才能看到它。我突然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心里暗暗产生了好奇和冲动。

  “周旋,你怎么了?”丁雨山在梯子下面对我大叫着。

  我又看了房梁上的小簿子一眼,心想不能让丁雨山他们看到。于是,我故意让螺丝刀掉到了地上,当他们两个低下头去捡的时候,我趁机把手伸到了房梁上,将那本小簿子塞进了汗衫里。

  当高凡捡起了螺丝刀时,我已经开始爬下梯子了。我确信当时他们都没有看到,而秋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回到地面上时,浑身都已经湿透了。丁雨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谢谢你,干得不错。”

  “没事了,我该下去了。”我紧紧地捂住胸口,掩饰着怀里的小簿子,快步跑出了秋云的房间。在三楼的楼梯口,我差点迎面撞到了秋云,她面色苍白地问:“屋顶堵上了?”“是的,已经没事了。”“非常感谢。”她打量着我的胸口说:“周旋,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没,没什么。”我低着头跑下了楼梯,怀里藏着小簿子回到了房间。

  这时水月已经睡着了,她安详地躺在床上,身体微微地向内拱起,看起来就像一只白色的虾。我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把那本小簿子从怀里拿出来,然后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身体,并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我抹去了那本小簿子上的灰尘,看样子是一本笔记本。我随意地翻开了其中的几页,忽然从夹页里掉出了一张照片。

  我立刻捡起了这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穿着戏装的女子。

  戏装和我木匣里的那套戏服简直一模一样。那个女子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化着浓浓的戏妆,我只能看出她那副哀怨的神情,也许是某一出戏的剧照吧?

  忽然,眼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照片里的人似曾相识,我长久地看着那演员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了。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这张老照片是露天拍摄的,背景似乎是一栋黑色的大房子,好像就是幽灵客栈。她和这客栈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整个客栈里只有阿昌才知道。现在,阿昌也是我惟一所能信赖的人了。

  我把照片藏进了怀里,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在客栈底楼的大堂里,我果然看到了阿昌,他似乎正在为晚饭做准备。

  四周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把他拉到了厨房里,亮出了这张黑白照片。

  阿昌那双大小眼立刻眯了起来,仔细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忽然,他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睛里放射出恐惧的目光。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样子,发现他的嘴唇不停地嚅动着,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阿昌的手突然松了开来,那张散发着陈腐气味的黑白照片,如一片干枯的叶子飘到了地上。我刚刚俯身捡起照片,阿昌就发出了一声怪叫,推开厨房的门跑了出去。

  “阿昌!”我大声地叫着他,紧跟在后面追了出去。没想到阿昌变得如此恐惧,就像是见到了鬼魂似的,竟一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一阵狂风立刻呼啸着吹了进来,我只能伸出手挡了挡眼睛。这时候,阿昌已经飞快地跑出了客栈,冲进了狂暴的台风中去了。

  “阿昌快回来!外面很危险。”

  我抓住门框高声地叫喊着,但这声音立刻就被风雨吞没了,我只能目送着阿昌消失在狂风暴雨中。很快,狂风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只能艰难地关上了客栈的大门。

  深呼吸了几口气,我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照片。我不明白,阿昌为何会如此地恐惧?他是对这张照片本身感到害怕,还是对照片里的女子?不过,我至少可以确定,阿昌一定知道某些事情。

  我摇了摇头,跑回了二楼的房间里。水月依旧在熟睡着,似乎客栈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她。我把那张照片放回到了小簿子里,再把它塞进了写字台的抽屉中。

  叶萧,我现在真的是快疯了,客栈里的一切都越来越诡异,我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我想现在就带着水月离开这里,至少应该把她送回到她父母身边。可是,这该死的台风完全把我们给困住了,现在幽灵客栈简直成了一座孤岛,我们与世隔绝寸步难行。

  就这样我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水月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的面色显得非常苍白,眼神慌乱地看着我说:“我在哪儿?”

  我紧张了起来:“水月,你又忘记了吗?”

  “幽灵客栈?”她环视了房间一圈,那眼神落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嘴里幽幽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间幽暗的小房间,闪烁着昏黄的烛光。在屋里的一张竹床上,躺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年轻女子,她紧闭着黛色的眼帘,整个身体僵硬而冰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站在旁边,用一把锋利的刀剖开她的肚子——”

  “不!”我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水月。”

  她好不容易才从我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喘着气问道:“告诉我,我梦到的那个女子是谁?”

  我想起了丁雨山告诉过我的故事,关于幽灵客栈最初的建立,我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子夜。”

  “子夜?”她拧起眉毛想了想,似乎在脑子里搜索着什么。忽然,她脱口而出:“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你能背出《子夜歌》了?”

  水月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脑子里忽然掠过了这几句话。”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以沉默和安静安慰着她,耳边只有窗外的风雨声。

  已经傍晚六点钟了,我必须要下楼去吃晚餐,否则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在走出房门前,我又特地关照了水月一遍。

  不出我的意料,包括秋云在内,他们都已经在大堂里等着我了。这时我也看到了阿昌,他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坐立不安地在柜台里踱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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