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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7

  乔·凯西一手拿着铲子,另一手拿着染血的锄头走着。到停车的地点后,他把铲子和锄头丢到货车后面,扶卜贺太太上了车。我当驾驶。

  她沉默地坐在我们两人中间,一路上直直望着前方的石头路。她一声也没吭,直到我们在她家放信箱的所在弯进了酪梨树林后,才大大呼出了一口气,好像她从峡谷下来的路上一直是屏着呼吸的。

  “我的孙子呢?”

  “我们还不知道。”乔·凯西说。

  “你的意思是他也死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乔·凯西那西南部人慢吞吞的讲话语调,缓和了他的回答。

  “夫人,我的意思是,没有人看到你孙子的踪影。”

  “那个金发女孩呢?她在哪里?”

  “我真希望我知道。”

  “是不是她杀了我儿子?”

  “夫人,看来好像是的,看来好像是她用那把锄头敲了他的脑袋。”

  “然后又把他埋了?”

  “我发现你儿子的时候,他是被埋着的。”

  “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夫人,那个坑很浅。女人只要下定了决心,男人能做的事她们都做得到。”

  她的咄咄逼问让他备受压力,而她的恐惧带给他更大的压迫感,因此乔·凯西慢吞吞的回话里已经渗入一点哀鸣的意味。她不耐烦地转而向我攻来:“亚契先生,我孙子龙尼死了吗?”

  “没有。”

  我故意加重音量,想逼退“他已经死了”的可能性。

  “那个女孩是不是把他拐走了?”

  “这是个很好的假设。不过如果他们跑掉了,也可能只是为了避火。”

  “你在睁眼说瞎话!”

  她的话听来像是她已经跨过另一个人生的分水岭,而她的未来将不可能再发生任何好事。

  我把货车停在车道上我的汽车后面。乔·凯西下了车,伸手去扶卜贺太太,她一把将他推开。可是她下车的样子,已仿佛是个骤然老去的女人。

  “你可以把车停在车棚里,”她对我说道。“我不喜欢把货车停在太阳底下晒。”

  “对不起,我插一下嘴,”乔·凯西说,“我想您最好把货车停在这儿。火正从峡谷上头烧下来,可能会烧到您的房子。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帮您把东西搬出来,也可以帮您开一部车。”

  卜贺太太对着那栋房子和四周的景物缓缓睃巡了一遍。

  “从我出生到现在为止,这个峡谷从来没有起过火。”

  “这表示这场火的时机到了,”他说。“山上那些树都有十五、二十尺那么高,全都干得像脆谷片。这是五十年才碰上一次的大火,很可能会把您的房子烧掉,除非风向又变了。”

  “那就让它烧吧!”

  珍走到门口来迎接我们,她的脚步略带迟疑,仿佛害怕听到我们即将宣布的消息。我告诉她,她丈夫死了,儿子不见了。那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个质问的眼神,好像都想在对方身上找出这些苦难的根源来。然后她们一块儿站在门口,拥抱对方。

  我们站在阳台上,乔·凯西从我后面走过来。他碰了碰帽檐,对那个靠在卜贺太太肩上。面对着他的年轻女士开口说道:“请问你是史丹·卜贺的太太吗?”

  “我是。”

  “我想请你跟我描述一下,跟你先生在一起那个女孩的长相?”

  “我尽量。”

  她离开另外那个女人的怀抱,那女人进屋去了。珍靠在栏杆上,离蜂鸟给水器很近,一只蜂鸟不停的吵她。她走到阳台另一边,在一张帆布椅上坐下,用一种紧张的姿态倾身向前,将那个有奇怪眼神的蓝眼金发女孩向乔·凯西重新形容了一遍。

  “你说她大概是十八岁左右?”

  珍点点头,她的反应迅速而机械化,好似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

  “卜贺太太,你——你先生对那个女孩是不是很有兴趣?”

  “他显然很有兴趣,”她的声音又酸又苦。“不过我想她对我儿子的兴趣更大。”

  “怎么个有兴趣法?”

  “我不知道。”

  乔·凯西换了一些比较不敏感的问题。

  “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昨天晚上穿的是一件无袖的黄色洋装;今天早上我没看到她。”

  “我看到了。”我打了岔。“她还是穿着那件黄色洋装。我想你会把这些资料都传给警方吧?”

  “是的,我一定会。现在,我想跟园丁谈一谈,他也许能够告诉我们,铲子和锄头是怎么跑到山上去的。他叫什么名字?”

  “佛兹·史诺,我们都叫他佛兹。”珍说。“他现在不在。”

  “他去哪里了?”

  “半个钟头以前风向变了的时候,他骑着史丹的旧单车下山去了。他本来要开凯迪拉克走的,我叫他不要开。”

  “他自己没有车吗?”

  “我相信他有部破车。”

  “车在哪里?”

  她微微耸耸肩。

  “我不知道。”

  “佛兹今天早上在哪里?”

  “我不清楚,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几乎整个早上都待在这里。”

  乔·凯西的脸色变得沉重。

  “他跟你儿子处得好不好?”

  “处得不错。”她说完后意会到他的意思,眼神黯淡下来。她摇摇头,好像要把那层意思否决掉,赶跑黑暗。“佛兹不会伤害龙尼的,他一直对龙尼很好。”

  “那他为什么要跑掉?”

  “他说他很担心他妈妈。不过我想他怕的是火,他都快哭出来了。”

  “我也怕火,”乔·凯西说。“所以我才会干这一行。”

  “你是警察吗?”珍说。“所以你才问我这么多问题?”

  “我是森林服务处的人,被派来调查火灾的起火原因。”他伸手探进内袋,掏出一个铝盒,把那根烧到一半的小雪茄拿给她看。“这东西看起来是不是你先生的?”

  “看起来是没错。可是你该不会想证明是他起的火吧?他人都死了,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她提高了声音,有点失控。

  “我的理由是这样的:不管是谁杀了他,或许就是他让这个东西掉落在干草堆里。那就表示杀他的人对这场火要负法律责任,也要负责赔偿。我的职责就是找出真相来。那个姓史诺的人住在哪里?”

  “他跟他妈妈住在一起。他家离这里很近,我婆婆可以告诉你,史诺太太以前在我婆婆这里做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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