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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他们太专注于自己的家务争执上,似乎忘了我的存在。一方面为了劝架,一方面也因为还有问题要问,我对她说:“艾尔·席纳跟你是高中同班同学吗?”

  她坐着好一阵子,不动也不讲话。她先生也不说话,眼神一片空茫,似乎被往事猛击了一拳。

  “我们班很大,”她说。“你刚刚说是什么名字?”

  “艾尔·席纳。”

  她放下双腿又交叉起来,像是把又软又优雅的剪刀,然后抬头看她先生。

  “你不要那样子瞪我,你瞪着我,我怎么想事情?”

  “我哪里瞪你!”他想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可是收不回来。

  “你到外头去喝杯酒好不好?”她说。“你站在这里瞪着我,我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他伸出一只手,顺着她的头型滑下,可是并没有触碰到她。

  “孩子的妈,别紧张。我们一定要团结——你跟我要一起对抗全世界。”

  “当然。现在,给我一点空间想一想,好不好?去喝一杯吧!”

  他慢慢地走出房间。我一直等着,终于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以及他不情不愿踏下楼的脚步声。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那女人说。“想破坏我的婚姻?”

  “在我看来,你的婚姻本来就有点破裂。”

  “你看错了。我是雷斯的好太太,他也知道;我已经尽力在弥补过去对他造成的伤害。”

  “譬如说偷了他的车?”

  “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你真有这个胆子提起来,还当我的面提到艾尔·席纳。”

  “我昨天晚上就提过他了,你不记得了吗?你说你不认识他。”

  “你只提到他的名字,没提他的姓;而且我从高中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你确定吗,葛兰多太太?十五年前他来过你这家汽车旅馆。”

  “很多人都来过这里。”

  “而且这星期他还带你的女儿到另一家旅馆去。”

  她双手往外推,好像想要把这个念头赶出去。

  “苏珊不会跟这种人出去的。”

  “很抱歉,她去了。”

  她激动得站了起来。

  “他想要干嘛?因为我出卖他让他坐牢,所以他来报复我?”

  “你出卖他?”

  “我非这样做不可,要不然就得进少年感化院。可是那时候我连苏珊都还没生下来。”

  “但艾尔不肯罢休。”

  “没错,他是不肯罢休。就像你说的,他十五年前来过这里,想要毁了我的婚姻。那时候他才刚从培斯敦监狱里出来。”

  “他是怎么想毁了你的婚姻的?”

  “他跟我先生讲了很多关于我的谣言。我现在不想提他说了什么,事实上,我不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艾尔,席纳昨天晚上被人杀了。”

  她静默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恐惧,身体还是保持着微弱的自信。

  “我懂了。你以为他是我杀的。”

  我不置可否。她的神情更冷了:“是苏珊?你以为是苏珊杀的?”

  “她没有嫌疑。我还没有找出一个合理的嫌疑犯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提他的名字让我难看?”

  “因为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那我真该谢谢你,”她挖苦地说。“艾尔跟我女儿在一起干什么?”

  “我认为,他主要是想利用她做为情报的来源。艾尔是逃犯,他到南部来是想弄点钱,他打算筹路费到墨西哥去。”

  “他从哪里南下的?”

  “沙科缅度。我想他中途在苏萨黎多停下来过。”

  她站着专心听我说话,那种姿态好似一个听到坟墓里有脚步声的女人。

  “是爱伦把我们家的地址告诉他的吗?”

  “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不过我确定他南下之前去看过她。史丹·卜贺发出赏金找她和他爸爸,艾尔想拿那份赏金。”

  “什么样的赏金?”“一千块大洋。艾尔搞不好还想捞更多。”我把那张渐渐破损了的广告剪报拿出来。“她就是爱伦,对不对?”

  “没错,以前她在圣德瑞莎高中教书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你高中以后有没有再见过她?”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买了她那幅画以后,我上个月跑去看她。请你不要告诉雷斯,他不晓得我去见她。我和雷斯到旧金山去度周末,我设法脱身离开,自己开车过桥到苏萨黎多去的。”她又是一阵子犹豫,然后说:“我把苏珊也带了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那时候似乎是个好主意。爱伦好像很希望跟我联络,而且她在我少女时代帮过我很多忙。要不是她,我根本连青少年时期都撑不过去。现在,苏珊也慢慢出现了同样的征兆。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可是她开始有点迫不及待了,你懂吗?”

  我不懂,也对她直说不懂。这是她第一次承认苏珊的生活出了大差错。

  “她很怕人,真的很怕,就像我小时候一样。而且别人也有点怕她,因为那些孩子搞不懂到底什么事情让她那么烦恼。我知道是什么事,或者说,我认为我知道,可是以前我讲不出口。”

  “你现在能讲了吗?”

  “我最好讲出来吧,反正一切都已经支离破碎了。”她环视这个装饰过度的拥挤房间,仿佛地震在墙上造成的裂缝愈来愈大。“雷斯不是苏珊的亲生父亲。他尽量做到为父之道,可是她就是感受不到。我自己也觉得可笑,觉得很尴尬,你懂吗?我们在自己的房子里环着桌子坐着时。就像几个呆头鹅一样。”

  “苏珊的爸爸是谁?”

  “这不关你的事。”她平视着我,眼里没什么火气。“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是谁。我有一段时期生活很荒唐,那时候我比苏珊还年轻。”

  “佛兹是不是她的生父?”

  那女人的眼神变得更锐利了。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做任何回答,所以你也别问了。而且你这是在插嘴,打断了我要告诉你的事。我刚说过,我很担心苏珊,我想或许爱伦可以给我一些建议。”

  “她给你建议了?”

  “其实没有。她说了很多话,苏珊也听进去很多,可是我对她的想法很不以为然。她认为我们应该把苏珊送走,让别人来照顾她;要不然就放任她去,让她自己照顾自己。可是我们不能这么做,这年头年轻人需要保护。”

  “苏珊怎么想呢?”

  “她想去跟爱伦住一阵子。可是这根本就不是个好主意。爱伦跟她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她住在树林里一间破旧的老房子里头,活像个隐士。”

  “她家没有男人?”

  “我是没看到,如果你指的是礼欧·卜贺。他们两个的性格其实是南辕北辙的,那种婚外情都只是因为有个太太梗在那儿,才火热得起来。”

  她好像对她的深刻了解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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