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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把所有的盘子都推到警官面前,硬要他吃一点,喝一点。假如他能吃能喝,就是个好迹象,蕾娜特的处境就不会太坏,要不然一个在警察局工作的人哪能心安理得地又是吃又是喝呢?警官无拘束的吃喝,使他们有了信心,话也多起来了,他们说着蕾娜特的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有用没用。他们高兴地看到警官在做笔记,把他们说的事记了下来,完了他又要了一张蕾娜特的照片。他在他们家整整呆了一个钟头。可是他一走,一切又都恢复了原状。

  他们沉默着,下意识地做着种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只有一件事不做:睡觉。他们害怕,害怕做梦,害怕自己失去了控制的想象力。

  他们看了电视里的晚间新闻,没有与他们有关的消息,可是屏幕上展现在他们跟前的世界各地发生的种种不愉快的事,对他们的触动要比以往强烈。

  歌得斯密德夫人把床铺好,把睡衣放好,这也是一种故作镇静的行动,放牙刷也是如此,慢慢的,一切动作都慢极了,然后是睡前的吻,把枕头放好,他俩心里都清楚,可都不吭声,心里却使劲琢磨会发生的事的几种可能性,弄得额头都痛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睁大了眼睛躺在黑暗的屋里,期待着,凝视着屋顶,热泪盈眶,但是谁也不抽噎,怕影响身边另一个人的情绪。他们都装出有点信心的样子,尽管无法具体描述,表达,但毕竟不是没有。比如那个警官和蔼可亲,没有带来任何悲剧性的迹象,他的举止说明了这一点。他不把形势看得太严重,当然也没有完全排除危险的可能性。如果不是这样,那他怎么会呆一个钟头才走呢?

  他们毫无睡意地躺在小房子里。这座房子有三间正房、一个厨房和一些小房间,这是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攒钱盖起来的,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留给他们的蕾娜特。他们的蕾娜特在哪里呢?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是谁把她从她父母的生活中夺走的?他们在电视里、报纸上、广播里听到过许多诸如此类的事,但是没有真正重视过,是谁把这道该死的门在他们的眼前推开的?这些人脑袋上难道没长眼睛4当电视屏幕上出现非洲挨饿的人群、越南被射死的小残废、世界各个战场上的死亡者时,他们的心在暗暗地颤抖……

  他们躺在床上,脑袋都快裂了。他们做错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及时去做?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正直的人,勤劳、谨慎;他们的生活是在安分守己的轨道上前进的。

  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生活对他们太不公正了。他们没有想到,同样的不公正,更大的不公正每天降临在成千上万人的头上。

  从维也纳起飞的一架卡拉维尔和从尼札起飞的一架波音727,起飞时间只相差几分钟,目的地都是伦敦希思罗机场。天气很好。卡拉维尔座无虚席。劳累了一年的人们离开这座炎热的城市去休憩,商人们越过海峡去争取新的合同,大学生们去度暑假,借此机会寻求接触、友谊和夏季的职业,要不然(如果他们有钱的话)就是去探险寻奇。这是为期两个月的民族迁徙时期,学语言的学生集体包机旅行时期,还有交换服务的姑娘们。在大陆和不列颠岛之间,飞机成天满载着这些人飞来飞去;这段时间里,乘客中女性占多数。根据统计数字,其中一大半是17岁到24岁的女大学生。

  蕾娜特·歌得斯密德坐在窗前,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她有点慌,僵直地靠在椅背上,还担心地想着她的箱子会不会安全到达爱丁堡。她想着玛丽·芬奇和查理·芬奇,她只见过他们的照片。这同样使她不安。靠一张照片去辨认不认识的人可不那么容易。近在咫尺的引擎噪声,机体的震颤和喷气的呼啸声使她感到不舒服,可是其他乘客泰然的样子又叫她安下心来。她试着辨认站在看台上的父母,但那里有那么多五彩缤纷的小点,太乱了。她觉得座位太挤了,她的手提行李挡住了她的腿,膝盖上放着雨衣也够累赘的。一位态度和善的空中小姐帮她把雨衣放在行李架上,递给她一块糖,还向她点点头以示慰藉。字幕上的灯光亮了;请勿抽烟!系好安全带!蕾娜特照邻座的样子做。扣安全带扣子的金属声响起在这整个又细又长的房间里。飞机传动装置鼓足劲嚎叫起来,制动闸放开了,卡拉维尔飞机向跑道驰去。蕾娜特感到自已被椅背给吸住了,她闭上眼睛,心脏剧烈跳动,当她感到被抛上了天空时,手指紧紧掐住座椅的扶手。

  什么可怕的事也没有发生,慢慢地,她睁开眼睛,迟疑地向窗外茫茫的瓦蓝色天空看去。她看见一道倾斜的地平线,在卡拉维尔向左拐了个大曲线后,“地平线变成水平的了。她壮起胆子往深处看,她吃惊了。群山成了小丘,宽阔的公路成了细线,大片的农田和野地成了棋盘。这真是奇迹;她居然飞上了天空。

  从尼札起飞的波音727在3.3万英尺的高空甩出一条凝结尾迹。舱外温度是摄氏45度。二等舱里坐满了人;头等舱里空着四个座位。其中一个位置是以罗莲·德·弗雷斯卡的名字订下的,可是机场服务处在广播中叫了三遍也不见这位年轻女士出现在入口处。

  服务处工作人员关上了门。他问身边的机场小姐:“你知道弗雷斯卡一家吗?”

  “不知道。”

  “连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可是知名人士啊。”

  “是政治家吗?”

  “也可以算。但更重要的是,那老头儿是经济界的大家伙,只要他高兴,就可以让货币坚挺或者疲软。”

  “你怎么会知道这家人的?”

  “前天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他们全家。那是为他家女儿举办的生日酒会。这些上层人物全被金子和宝石的光泽给裹住了,弗雷斯卡夫人戴着一顶像古代希巴王国皇后戴的那种头饰,在强烈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亲爱的,就这么一小块地方集中了多少钱啊。”

  “对这种人来说浪费掉一张飞机票完全是小意思。”

  “没那么回事。弗雷斯卡会把钱收回的,我敢打赌。这种人总有办法,因为谁也不敢惹他们不高兴。”

  “无赖!”

  “这可是你说的。”

  “他们的女儿怎么样?”

  “你说她会怎么样?可以挥金如土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是个可怜虫。”

  “为什么?”

  “你想她会找到一个胸怀坦荡的男人吗?一个她真心喜爱的,对她的钱财不存觊觎之心的人?”

  “她要结婚的话,想的也只会是钱财。”

  “每个女人都需要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她只能算是高价卖出的商品。”

  “你的同情心使我万分感动。”机场工作人员讥讽地说。

  “算了吧,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那个小东西也许还在醉醺醺地把生日酒会上喝的白兰地吐出来,而你却在为她担心。你还不如关心关心我,陪我吃饭去。”

  “如果你认为看我吃饭的样子会带来乐趣,那我奉陪好了。不过我可要警告你,我今天胃口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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