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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母亲出生在墨西哥的蒂华纳,”她开始叙述,“家里非常贫穷。在我姐姐四岁时,父亲抛弃了我母亲,当时她正怀着我。她决定向北越过边境到美国。那儿有一个姨妈,她嫁给了一个墨西哥血统的美国人。他们能帮助我母亲。在一个夜晚,我母亲领着我姐姐等候在峡谷的一个小山头上。她们跟着其余等在那儿的人们一起越过了边境。”

  我知道那个小山头。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父母亲的一位朋友住在圣迭戈界碑路边的小农场里,从那儿望得见国境线。每次我们去那儿作客,我都能见到许多人耐心地等候在那些小山上。白天,人们像过节一样,做野炊,烧烤肉食,孩子们游玩嬉戏。当暮色降临,那儿就变得万籁俱寂,他们也把随身带的衣服一层一层地穿戴在身上。黑暗中,他们等待美国边境巡逻队去其他地方巡逻。到时候,那些人都悄悄出动,伺机消失在一条条蛮荒未开的峡谷中。

  这些人被他们的蛇头叫作小鸡。他们不仅要规避美国边境巡逻队和美国各帮各伙的匪徒,还要防备埋伏在那里的蒂华纳警察,这些警察专门越过边境,来抓自己国家的偷渡者。

  格洛丽亚继续讲:“我母亲在走私谷里遭到土匪的袭击,她没被强奸,但被抢去了仅有的一点点钱。她领着我姐姐,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从边境一直走到圣迭戈的一个藏身之处。”

  那段路程怎么算都有15英里。真是不可思议。

  格洛丽亚说:“两个月后,我降生在萨利纳斯一个季节农工的棚屋里,我姨妈一家就在那里收莴苣。医生是个西班牙人,他免费帮人接生。他能开出生证,证明我是诞生在美国的国土上。三年后,移民归化局抓住了我母亲,于是我母亲和姐姐被驱逐出境。而我留在了我姨妈身边。你看,我是美国公民了。”

  “没过几年,我母亲就死在了蒂华纳。我差不多已想不起她的模样。直到今天,我的姐姐都在憎恨我,尽管我不断地设法帮助她。我不怪她,因为当年留在美国的是我。”

  这一小会我发现她的唇角在微微地发抖,双眼蒙上了阴影。这段经历是真实的。也许她过去太多地用这段个人经历来点燃自己奋斗的激情。

  “我的姨妈让我上学读书,尽管我们从加拿大边境到里弗赛德县,住过一个又一个的棚屋。我15岁时,一位中学教师认为我应该去上大学,设法给我安排进俄勒冈州立大学。我学得很好,又申请进了这所大学的法学院,得到又一笔奖学金。在上大学四年级时,我恋爱了,他是英国人,家里很有钱。当家人发现我怀了孕,就逼他回欧洲去了一年。他们不肯要一个偷渡来的墨西哥人做他们的儿媳妇。”

  我不禁对她产生了同情。而格洛丽亚的眼光变得坚毅了。

  “我有了个小女孩,叫特丽萨。我搬进尤金的一个妇女合作公寓,一边上学,一边照料孩子。毕业后不久,我去了美国公民自由协会工作,以后又到波特兰的一家小公司工作。是那儿的人告诉我来这儿谋职,他们知道这才是我需要的工作。”

  她重新看着我,目光平静,双唇抿出一条克制的直线。“特丽萨现在10岁了,在校门门功课得优,她长得真美。她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

  我问道:“这一切就是你的出身与背景?”

  “是的。”她停下来注视着我,眼神中的愤怒在收敛。“莎伦,我个人放弃了许多,一直在为那些难以保证自己权益的人工作。除了特丽萨,我没有什么个人生活。一天中有18个小时,我醒着与法律同呼吸,剩余的六个小时,在梦中我也见到法律。这就是为什么昨天我坚持认为你应该接受这次提升的原因。我们需要我们的人做出牺牲,放弃自己的利益,使我们这个合伙人事务所变为一个真正富有生命力、可望成功的机构。我想,众生一向待你不薄,现在该是回报的时候了。”

  我猛地站立起来,转身背着她,向窗外看去,心里急速地思索着。

  “你所说的也许有道理,”我对她讲出了自己的看法,“你正在努力追求的,就是让人们能够自由地去实现他们自己的梦想。而你,虽然牺牲了你自己的个人生活,但事实上也是为了实现你自己的梦想。”

  “是的。”

  “那我真为你高兴。但是我的梦呢?”

  “你的梦?”她显得大为惊诧,似乎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多少也算美国主流社会的人,竟然也有梦想。

  “是的,格洛丽亚,我也有梦想。讲到底,你是要我为你们的梦想而放弃我自己的。”

  “但是我的梦想是——”

  “更加美好?更有价值?就因为你曾经经受过艰难和歧视?”现在轮到我忿忿不平了,“你对我以诚相待,那么现在我也以我的诚意告诉你一些事。大学毕业后,我的工作就是晚上给办公大楼当门卫,为了打发时间,我看侦探小说,后来饥不择食地看,一个夜班能看完一本甚至两本。就这样,我产生了梦想。我所做的梦都是在夜里无惧无畏地走上街头,去履行匡谬祛邪的使命。我想使世间的事情变得公正无误,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

  “我们很幸运,你我都实现了各自的梦想。你通过法律制度矫正谬误,而我借助查明真相挽回不良的局势。也许我的方法不具有你那种决定性的效力和作用,但它使我最充分地施展才能,远比记录案例、督促律师帮办做工作更有用武之地。我是个再好不过的调查人员。如果你去问问在这儿呆过一阵子的人,你就会知道,我不止一次地把这个合伙人事务所拉出困境。所以,别对我说我该如何回报众生,因为我早就一次又一次地回报过了。”

  格洛丽亚闭口了,凝视着墙角的那株橡胶植物。过了片刻,她说:“你总是有理的,不是吗?你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

  “你怎么知道我的一切来得容易?你有墨西哥血统,而我身上有印第安人的血统,我是个八分之一的肖肖尼人。不少美国人不喜欢混血儿,也不喜欢有八分之一杂血统的人。”

  她马上打量起我的面容,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原来,她只注意自己的出身和血统,而对我的血统视而不见。

  我瞥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来对她说:“我能给你的时间就到这儿。我会考虑提升的事,但一定按照是非曲直来定夺。”

  § 7

  当我终于找到去莫宁家的那条路时,已是4点10分了。我开车驶上一条两侧石柱陡立的私人车道,这是盖奇·伦肖向我描述过的。我通过安全对讲盒自报了身分,大门便打开了。我顺着蜿蜒而上的沥青路往坡上驶去。

  莫宁的房子用红杉和粗面石块建成。几辆车子聚在车道尽头的停车处,一辆是年久失修的绿色福特,还有两辆灰栗色运货车,我估计这是RKI的车队。还有一辆淡蓝色德国宝马车,车身上竖着车内电话天线。我把通用牌车停在两辆货车之间,然后走出车子。石阶顺着车库通到第二道门。我又一次和对讲机通话,得到了进门的许可。房子的进口处有一个院落,带有一个小小的游泳池。

  楼房的门开了,一个身穿灰色制服、并带武器配备的警卫走出来,极其仔细地审视我,紧接着伦肖出现了。“不错,是她。”他对警卫说罢又朝着我讲:“你来迟了。”

  “我很抱歉。”我没作任何解释。

  伦肖示意我走进门厅,门厅的硬木地板上铺着一块蓝色中国地毯。穿过门厅是一间小客厅,里面坐着两个男人,身上的灰制服和RKI办公楼门廊里那个守卫一模一样。桌上摆着电话监听设备。

  伦肖说:“我们让通讯技术专家一直呆在这儿,以备绑架者再来接触。”

  “从我们谈话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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