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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梁夫人顿时泪如泉涌,搥胸悲泣道:“苦命的孩儿啊!果然遭了那贼子的暗算!林藩获悉我们到了濮阳,便动了这个歹念。”

  洪参军忙递过一盅热茶,梁夫人接过啜吸了一口,乃慢慢恢复了过来,敛衽坐定。

  狄公道:“梁夫人,你的二十载沉冤很快便可伸雪。令孙人已死了,也挽他不回命来。本堂只想问一声,当初你与梁珂发在你本家田庄时是如何从土匪的手中逃脱出性命的。”

  梁夫人闻言,触动旧痛,转思苦楚,不觉神情惝恍,浑身颤栗,两眼射出恐怖的目光。

  “啊!……那时太可怕了!我不敢再去想它。老爷,你若是……”她摇晃着身子,双目紧闭,心儿乱跳。狄公忙示意洪亮将她带出书斋,去外厅凉轩安宁片刻。

  陶甘半边生了疑心,不禁问道:“老爷,梁夫人及梁珂发土匪袭击时如何从田庄逃脱一节究竟与本案有何干系?”

  狄公道:“这一节里有几处细末我至今仍感迷惑不解,不过,此刻我们暂且不去议论了。陶甘,你看我们今番告林藩一个什么罪名才妥当呢?”

  陶甘道:“依我看,就告他谋杀梁珂发。这一杀人之罪最大,且有尸骨证验,能一状告倒林藩;也可不必再去纠葛私盐和偷放铜钟暗害老爷等其他情节了。”

  洪参谋、乔泰、马荣听了都点头称善,惟狄公不答。他紧攒浓眉,沉凝不语,半晌乃说道:“看来林藩已将屯贩私盐的罪证全部抹去了,我们拿不着他的赃物,难拟他的走私罪。我思量来最现成的状词却是‘图谋杀害朝廷命官’,单凭这一条罪状,足可以据刑典致他于死地,很是简捷。”

  陶甘问:“梁珂发被杀一案不是几近真相大白么?他有什么可抵赖的?杀人论死也是刑典的明文。”

  狄公慢慢摇了摇头:“林藩决不肯轻易承认他杀的梁珂发,两年前的事我们拿不出硬挺的证验,慑服不了他。且那时候圣明观里尚有道人,那班道人也是因罪恶多端才被冯相公查禁的。林藩可以狡辩说梁坷发既然死在圣明观大铜钟底下,焉知不是被道人杀害?更何况圣明观外还有沈八一伙不务正业、偷鸡盗狗的无赖哩。”

  马荣不耐烦地插嘴道:“何必为告他什么罪名议论半日?只须夹棍将他套了,一时三刻,屯盐走私、杀梁珂发,甚而昨夜放铜钟暗算我们,一古脑儿全招了,哪费来许多周折?”

  狄公道:“不然。这林藩是上了年岁之人,我见他身子虚弱,出了老态,哪里经得起大刑?万一受熬不过,死在大堂下,如何收拾?要动刑只能动那个硕壮的总管,那才是一条凶狠无比的豺狼哩。马荣,你此刻与洪亮、陶甘再去一次林宅仔细搜索一遍,尽可能找到一二新的罪证,这样我们在大堂上就不怕他诡辩或抵赖了。”

  马荣领命与洪亮、陶甘出了内衙,点派衙役径去林宅不题。突然典狱气急败坏走进书斋报告:“老爷,不好了,林宅的总管在牢中抹了脖子。”

  狄公一惊:“究竟怎么一回事?快说!”

  典狱结结巴巴说道:“那总管一关入大牢便与小禁子打问林与消息,小禁子口松,说林藩已被生擒,老爷正待升堂开审。他听了便偷偷抹了脖子,谁知他丝鞋净袜里还藏着有一柄薄刃小刀。”

  狄公叹气道:“其余的罪犯须是好生看管了,与我个个搜身,防着学了那总管的样。——我这里开审,证人一个个都横成了尸,如何了得?”

  典狱领命,拜辞了狄公匆匆赶回大牢不提。

  典狱刚走,老书吏又抱捧了几卷破旧的舆地山川图轴走进书斋,禀道:“老爷,卑职已查阅到了,林宅那水道却原来是古已有之的,林藩只不过作了些疏浚的功夫。”他打开其中一卷图轴,指着濮阳西北方位的一条古渎给狄公看。

  狄公看罢,不禁点头频频。——林藩疏浚那条地下水道正为了贩运私盐!

  乔泰道:“老爷何不就告他屯贩私盐之罪?我也不明白老爷为何不愿在梁珂发之死上追查林藩。”

  狄公看了乔泰一眼道:“乔泰,他也许已看出了我的心曲,我如今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连我自己都不敢十分相信。这个想法究竟是对是错,此刻时间紧迫,待以后稍稍有空时再与你细说。”

  ◎第廿三章

  洪参军、陶甘、马荣在林宅里搜索了半日,并不见一件可疑之物。马荣忽然想到不如就走那暗道经铁门去圣明观一路看看,洪亮、陶甘拍手称好。

  他们从林藩的房间走入地道,曲曲折折经水码头出大铁门,到了圣明观的后院,一路行来也并无异常的发现。三人正沮丧时,陶甘道:“庭院两边的阁楼之上我早疑心是库房,如今说来正便是林藩屯藏私盐的所在。我们不妨再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捉着点盐末儿。”

  三人上了楼阁,匍匐在地细细看了楼板上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缝隙。——一粒尘土都不见,哪来盐末儿?

  时近正午,他们垂头丧气回到街上,只觉又饿又累。陶甘道:“前几日我在这里监工拆墙,知道那转弯隅角有一爿小小饭馆,饭馆内单有一种蟹粉饼,内里的馅儿是碎肉渣拌香葱和合的,平锅上一摊,松脆喷香,最是可口。此刻何不就去尝他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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