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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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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哽噎住了,双手蒙面,低声地抽泣起来。 “你……你杀死了你自己的……” 她悲痛地摇了摇头,泪如雨下。愠怒化消,积恨冰释,身子摇晃了起来。 林藩恍若有悟,他的眼睛湿润了,刚待要伸手去扶梁夫人,两边衙役上前一把将林藩的双手擒住,脚镣手枷铐了,迅速将他押下了堂去。 梁夫人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狄公一拍惊堂木:“退堂!” 看审的人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只觉审判未完。 ◎第廿五章 京师刑部对肖纯玉案、普慈寺案和林藩案的批复尚未下达。狄公的心绪一直不佳,常常闷闷不乐地独个坐在书斋内苦思冥想。他很少与他的亲随们商议刑名公务,更不将心中思索之事抖亮出来。 一日刑部差官,吏部差官两骑驿马到了濮阳州衙,声言要狄刺史香烛红帔拜迎。狄公闻讯,不敢怠慢,当即会齐了州衙众官吏,香烛红帔,鸣钟击鼓,大开州衙八字正门恭迎两位天使。 刑部差官宣道:“濮阳州衙上呈的三起案子刑部已经批复,依律准了原判。普慈寺二十名淫僧已先期被市民殴毙,公心有以,情由可鉴,不属暴民滋乱之列,特予免罪,不加追究。” 吏部差官宣道:“圣上嘉许狄仁杰刺史官声清正,治绩斐然,特恩赐御匾一方,即日悬挂州衙正堂。” 匾上御笔真书“义重于生”四个赫然大字。 狄公大喜,三叩九跪,放炮鸣钟,披红挂绿,隆重上匾。排宴款待了两位天使,午衙当堂又宣读了刑部的批文。濮阳百姓闻之欢声雷动,自行张灯结彩,锣鼓爆竹,庆贺不题。 按刑部的批复,强奸杀人犯王三,斩首,首级悬东城门三日。林藩图谋戕害朝廷命官,属谋逆重罪,处五牛分尸极刑。 执刑那一日,濮阳城万人空巷,全拥到了南门外法场。午时三刻,两辆囚车辚辚而来,两行军士手执明晃晃法刀,雄赳赳左右护定。 王三自分必死,也只是一刀之苦,故镇定自若。执法官验明正身,朱笔批了,两刽子手从囚车中押出王三,推向前十来步,喝令下跪,又拔去插在身背后的死牌,开枷卸镣。执法官一摇红旗,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离身躯几尺远的地方,那一对眸子兀自不闭。刽子手用油纸包裹了那首级,装入一个早已备下的木笼,驰马飞回东城门悬挂示众。 这里执法官一声喝令,刽子手们从账幕后率进五匹硕壮的大公牛。公牛们昂首跳踢,低声嘶鸣,一对对尖利的牛角在秋阳下闪着乌亮的光。 刽子手将早已酥软作一团的林藩捉小鸡似地揪到法场中央。四面围作一圈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十来步,又让出一条丈把宽的通道,让五匹公牛牵进法场。五名刽子手用绳索将林藩头颅并四肢套了,各紧系在一匹公牛身上,只等执法官挥旗号令。 围观的百姓此时才感到了惊惧,多有纷纷逃避的,也有捂住眼睛的。 突然,五匹公牛朝五个方向扬起了前蹄。只听得一声摧人肺肝的惨叫,接着便是一株枯树被撕裂的声音。——可怜林藩已身首五处,留下地上一大摊粘皮带肉的鲜血。 狄公在内衙闻报法场行刑已毕,心里忐忑不安,神思恍惚,只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惶恐。 突然衙役头目来报:“老爷,梁夫人服毒自尽了!” 洪参军、陶甘、乔泰、马荣一齐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 狄公则如释重负,脸上出奇的平淡,像是他早知道有如此一幕似的。他命衙役头目同仵作赶去现场收尸并填呈尸格,就说是梁夫人由于精神失常,而服毒自尽的。衙役头目领命退出书斋。 狄公乃慢慢呷了一口香茶,自语道:“梁、林两家几十年的世仇总算到今日了了。林家最后一个男子五牛分了尸,梁家唯一的未亡人也轻生服毒了。秋风萧杀,寸草不留,人死净了,才是结局。” 四名亲随似懂非懂,见狄公神情异常,也一时不敢插嘴问话。 狄公稍稍有些自觉,仿佛从沉思中醒来。他声调平缓地继续说道:“我刚接到这个案子便注意到其中一个可疑的现象。林藩是个凶残歹毒之徒,杀人不眨眼。他妄图杀死梁家一门,不留子遗。然而梁夫人到衙门投状告他,声言与他不共戴天。他在濮阳财厚势大,广有心腹,却又为何不去碰梁夫人一根毫毛?在濮阳他残忍地杀害了梁珂发,就是昨夜他又毫不犹豫地撬脱石鼓,放下铜钟,竟敢谋害我们的性命。他胆大敢为,一无顾忌,却为何偏偏不敢动手杀梁夫人呢?——这一点我一直迷惑不解,直到在铜钟底下发现了那片金锁,我才恍恍然略有觉悟。 “那种金锁,都佩戴在男孩的项下。倘若系绳断了,也只是落到衣衫之间,故决不会是林藩身上佩戴之物,更不会是他遗落在那尸骨边。金锁在尸骨的颈胸间发现,无疑佩戴这金锁的就是被杀害者。林藩杀死他时并没有留意到他项下的金锁,只是当土虫蛀蚀,尸身腐朽后,那金锁才显露出来。——我因此疑心那具尸骨不是梁珂发,而是一个姓林的人。” 狄公停了一停,端起茶盅,一口将茶吸干,又说道:“很快我又发现第二个疑点。梁珂发到濮阳时年应三十,他在户籍登册时也注明是三十岁。但那死者据里甲高正明描叙,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后生。如此看来被林藩杀死的不是梁珂发而是另一个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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