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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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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衙府邸,寿筵正开。中堂挂起一幅狄公手书的大“寿”字,银烛高烧,花灯闪灼。庭院内的几盆牡丹、海棠都已搬入厅堂内,一派雍容华贵的气象。 狄公走进厅堂;三位夫人及清风庵住持宝月慌忙款躬拜谒,迎狄公坐了上座。以下依次入席,团团坐了一桌。——说不尽食烹异品,尊献时新,十分热腾。 宝月坐了狄公右首,狄公乘机打量了她一眼。宝月虽有四十年纪,仍是举止娴雅,仪容光鲜,一对眸子乌珠水晶分明。一味低下了头,抚弄杯筋。 狄公站起道:“今日太太大寿,府中小备水酒,聊表志贺。实只是家宴,并无外客。宝月师父,太太一向敬重,今日屈尊降临,实乃大幸,唯望在座的倾怀尽兴,亦好让寿星图个喜悦。”说着领头敬了狄夫人一杯。 二夫人、三夫人、宝月轮转敬酒,把个寿星忙得左旋右转,应接不暇,不觉脸飞红霞,步履不稳。酒未三巡,一个个娇喷软喘,粉面生春,座席上耳目触处,铁镯动摇,环佩丁东。 狄公酒酣耳热,正觉得意,宝月转脸过来小声道:“狄老爷日间来访,被春云那贱人拦在门外,事后我才得知。只怪我约束不严,致此怠忽,伏乞老爷宽谅。” 狄公笑道:“我与洪亮只是随意走走,原想打问一下,昨夜仙庵里可曾听得山上泼皮斗殴情景。” 宝月忙道:“春云她是如何回的?” “她道不曾听得。” 宝月又道:“春云这小贱人行止不端,时常与山上村间的泼皮闲汉勾搭厮混,调笑不经。我几番见她立在庵门口与一污秽不堪的丐儿递眉送眼,为之被我打过几下戒尺,并不知悔。——真是邪魔入了心窍,阿弥陀佛。”说着合十念动几句经谶。 狄公心中思忖,那春云既与山上的泼皮乞丐有染,恐怕倒真能吐出点沈三被杀的线索,泼皮们最喜在女子面前吹嘘。 “我的亲随干办马荣今夜要去紫光寺窥察,说不定还会去仙庵一访,探问消息。” 宝月叫道:“哎哟,我得赶快回庵去。我不在家,这春云见了你的那个马荣真不知要怎样出乖露丑哩。” ◎第九章 暮云初合,马荣便转到将军庙遛哒。昔时这将军庙也是众丐户栖息聚合之地。半年前,衙门在这里捉获一伙盗马贼,方校尉专门加强了巡视,故香火渐趋冷落。众丐户纷纷潜匿,其中真无归宿的便都上了紫光寺。 将军庙庙门已闭,庙场上只除是几个卖香烛的再没闲人。庙祝也早早熄灯入寝。马荣在殿前殿后转悠了半晌,自知无味,便悻悻离去。 他正摇摆走出拱门石牌坊,却见对面街一爿小酒店还透亮着灯光。排门已上了大半,只留两扇出入的,掌柜正伏在账台上拨弄算盘珠,似乎等着最后的生意。 马荣大喜,赶忙挤进店门来,往油腻滑溜的柜台边一靠,从腰兜里抓出一把散钱在柜台上一撒。 掌柜的瘦得干瘪,象具腊尸,忙堆起一脸热笑迎上:“客官想是要堂吃酒,待我去灶间取几味菜来。”一面伸出指尖要将那堆散钱剔入抽屉。 马荣伸一掌遮了铜钱,笑道:“恁的猴急,还有话说。——酒舀多少无论,在下还要打问个信儿,答得来时,还有赏银。” 瘦掌柜仰面端详马荣:“客官问来,小的但凡晓得的,都说得。——只不知客官问什么信儿。” 马荣凑过脸去小声问:“掌柜的可认识沈三那贼。” “沈三?——认得,认得,客官问这沈三作甚?” “这贼囚根子昨夜被人宰了,还欠着我一笔债哩。他可是时常来你这里吃酒赊账。” 掌柜点头道:“闲常里他总是坐在那角落里吃酒,一盏半盏的,不多吃,也不赊账。前几日,他竟连吃三盅,酒后吐言道,赵公元帅眷顾,滞色已开,眼看便要发财了,得意非凡。听去像是拿了什么人短,讹钱财。” “掌柜的可听得他讹的是谁?” 掌柜摇头道:“沈三这厮浮滑刁奸,恐是吹嘘,未必坐实。” “莫不是他探得了什么密信儿,发窖掘宝,这般得意。这泼皮闲常住哪里?” “没个准儿,东藏西窝,狡免三窟,东门外紫光寺最常去……来,来,恁的一味问话,不吃酒。”说着递过酒盅,敬到马荣唇边。 马荣一仰脖咕冬吞了,抹了抹嘴又问:“这城里的丐户团头是哪一个?” 瘦掌柜皱眉道:“团头?听说是半身风瘫,早已自顾不暇,没人孝敬了。那帮穷丐,拈出份量,便三五星散了。如今门前冷落,潦倒不堪,龟缩在一处破屋里等死哩。” 马荣急问:“那团头名叫什么,住在哪间破屋里?” “听众丐户管他称‘和尚’,倒真是没娶过亲。住在哪里,却不甚清楚,客官可自个儿打听去。” 马荣听得明白,笑将那一把散钱掳入抽屉,吸干最后一口浊酒,扔了酒盅,道声聒噪,扬长而去。 他刚转出街角,迎面却见李珂仓卒行来,神色惊慌,东张西窥。便上前堵住,拱手道:“李先生见礼了。李先生暮黑这般匆匆赶路,却是作甚去?” 李珂见是马荣,遂答道:“原来是马长官。噢,是了,我的帮佣杨茂德至今未见露面,恐有意外。我担虑十分,正各处寻找哩。不知他胡乱游荡到哪里去了。马长官此刻又是哪里去来。” “我去城外紫光寺。李先生倘若今夜还寻不着杨茂德,即投县衙去报个失信,衙里自会设法与你寻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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