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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6

  下笔超过一年半的《人面狮身像的积木》,在距离完成还非常遥远的地方便停住。主要是时间不够,毕竟得准备考大学,没空闲也是当然的。原本打算进大学再继续,不料,没考上心目中的学校,成了重考生。当时,国立大学分为二期招生,共通第一次学力测验制度尚未实施。第一志愿没考上,得知第二志愿的某国立二期校落榜那天,圭吾赖在床上看清水一行先生的《动脉列岛》。这部作品实在有趣,肯定能列入十大必读书单,但由于身处这样的状况,因此也是一部有着苦涩回忆的作品。清水一行先生想必会说“与我何干”吧。

  之后,我到大阪肥后桥的一家补习班上课。这家补习班要考医科的同学相当多,水平很高,只有圭吾一个人把平均分数拉低。但是,在那里接触到不曾遇见的中产阶级人士,发生许多令人吃惊的事。某个朋友问:“你平常看书吗?”我答:“会看松元清张先生等作家的推理小说。”岂料对方不仅连啧好几声,还说“谈到书当然是纯文学啊!”。圭吾应了声“喔”,其实连“纯文学”这个字眼都不了解。要是知道的话,就能举出松元清张先生得过芥川奖反驳。不过,圭吾都曾相信江户川乱步先生是外国人了,当然不可能知道如此细节。

  1977

  进入大阪府立大学工学院电机工程学系。圭吾是在怎样的前因后果下,基于甚么理由进入这所大学的,详情记载在《当时我们是一群傻蛋》中,此处就以“历经一番苦难后”一笔带过吧。

  因为喜欢社团活动,我加入西洋弓箭社。朋友不是选高尔夫球社,就是帆船社,现下细想,当初该仿效他们才对。高尔夫球打得好,出社会应酬用得上;会驾帆船,在女生之间较吃得开,至于西洋弓箭社——实在太小众、太冷门。可是,圭吾之后是以描写西洋弓箭的小说获得江户川乱步奖,到底选哪一个有利,依然令人举棋不定。不,认真想想,《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不一定要是西洋弓箭社啊。当然,书里的诡计使用了西洋弓箭,但要是进高尔夫球社,搞不好想得出高尔夫球的诡计,进帆船社则想得出帆船的,还是该选高尔夫球社或帆船社的。不不不,成为应酬高手还是比不上万人迷,所以该选帆船社。不过,大阪府立大学帆船社恐怕不够迷人,坏就坏在“大阪府立大学”太在地。哪个大学听起来比较迷人?再怎么说都是庆应大学吧!应该去上庆应大学的。

  想到这里,又忆起没考上庆应大学的事了。

  1978

  这是电影当道的一年,《星际大战》(Star Wars)、《第三类接触》(Close Encounters of the Third Kind)等名留影史的作品相继上映,很高兴能躬逢其盛。圭吾早就放弃成为电影导演的梦想,但觉得剧作家应该还有希望,于是怀着期待学写剧本,没多久便遭遇挫折。期间,完成了中断许久的《人面狮身像的积木》,硬逼朋友和女友看,招致恶评连连,所以也放弃成为小说家。应该说,我根本没认真想当小说家,最后决定把青春全投注在西洋弓箭和联谊上。

  1980

  以西洋弓箭社主将之姿进军大学联赛,不料排名垫底,分级赛也落败,队伍被降级,深深感受到自己欠缺领导能力。这场联赛圭吾本人亦陷入瓶颈,或许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统合年纪差不多的人,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办得到的,应该就是真正的领导人才吧。此一经验,之后运用于刻画《单恋》的主角西胁哲朗复杂的心境。

  随着联赛结束,自西洋弓箭社引退,毕竟已到该考虑就职问题的时期。关于就职活动,照例在《当时我们是一群傻蛋》里有详细记载。取得内定后,只消修得毕业所需的学分即可,但圭吾的学分差不多足够,便决定趁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期间独自前往东北旅行。旅途中在某处遭遇悲惨的经历,短篇集《怪人们》中收录的一则故事便是以此为灵感。

  1981

  进入日本电装株式会社,现今已更名为株式会社电装。这是丰田汽车的关系企业,并非子公司。相关情报是西洋弓箭社的朋友告诉我的,他姊夫曾在日本电装工作。由于原本就想到汽车公司上班,觉得制造汽车零件的公司也不错。进公司时,下了决心戒烟。因为预料要适应陌生的职场生活难免有压力,烟量一定会增加,不如干脆戒掉。

  第一个月是新进人员研习时期,每天都得上课,彻底戒烟真的很痛苦。研习一结束,随即上生产线。那是在电子燃料喷射装置,也就是所谓的EFI的生产工厂,从事电子喷射燃料零件的生产。各项作业中,最怕的是油造成的接触性皮肤炎。程序上必须用到一种石油,一碰到皮肤,就会引起类似灼伤的皮肤炎。星期天到星期三手变得通红,星期四到星期五红色变咖啡色,星期六皮肤便会劈啪有声地龟裂。我一回宿舍立刻擦软膏,整只手几乎涂到全白。还有另一种测量作业也很难熬,得从早到晚像机器般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简直和卓别麟的电影《摩登时代》(Modern Times)描绘的一样。为了让作业程序快乐一点,圭吾把泽田研二先生的歌从旧到新依序唱过。然而,唱上几十次要不腻也很难,所以偶尔会掺杂天地真理女士的歌,好比“我……在……网球场等……你……”之类的。此时靠过来的其它作业员,似乎以为这家伙终于发疯。

  经历过生产线的磨练,圭吾分配到生产技术部。基于保密义务,不便透露工作内容,但坦白讲,圭吾是个没有用的员工,偶尔写起研究报告,前辈便会取笑“喂,东野,别假装工作了”。前辈大概只是开玩笑,却一语中的。

  1982

  进公司第二年,实在很难说已得心应手,每天都在出错。虽然任职研究部门,却毫无成就。自忖不适合当上班族,犹豫着换工作,甚至考虑过藉函授的方式取得教师资格,但深思后就明白自己根本不想当老师。

  一日,在书店里拿起乱步奖得奖作品《原子炉之蟹》,发现书后刊有乱步奖的评选及投稿方法,才晓得大家都是看了这个去投稿的。圭吾虽听过乱步奖,却完全不知如何投稿。《小说现代》之类的杂志都会刊载相关讯息,但当时圭吾从不看文艺杂志。

  好,得知投稿方式后,圭吾就一心一意想投稿。写小说不花钱,也能边上班边写。万一得奖,少不了有大笔版税入袋。当上小说家就可以回大阪,或许还买得起房子。总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没理由不当小说家——所以,圭吾到文具店买五百五十张 KOKUYO 牌稿纸(这是乱步奖规定的字数上限),第二天便不知死活地动笔。心中并无酝酿已久的灵感,想到甚么就写甚么,故事开始不久就发生命案,但一直没决定凶手是谁,诡计当然也付之阙如,不过圭吾还是持续写下去。剧情一走进死胡同随即安排案件,设法打通关。到了后半,死胡同愈积愈多,人也愈杀愈多。虽然每天数张数,却很难达到低标三百五十张。此时,目标已不是得乱步奖,而是设法把小说完稿,我深切感受到创作的困难。尽管如此,到十二月总算突破三百五十张。这令人高兴,也令人烦恼,因为到最后关头仍难以决定该让谁当凶手。投稿截止日期是一月底,圭吾边烦恼着不知如何是好,边迎接跨年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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