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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这儿的陆地分裂成一千片碎块,海水流进了碎块之间的缝隙形成无数的河流、溪谷、海湾和峡谷;在悬崖峭壁直落波光粼粼的水面之处,狭窄的隘路蜿蜒盘行。这些就是挪威海岸边的峡湾;就是在这些峡湾的源头,人类的一个种族在一五〇〇年前形成了,他们是海上驾船或是利用风帆航行的杰出航海家。在他们的盛世衰败之前,他们曾远航格陵兰和美洲,征服了爱尔兰,殖民于英国和诺曼底,猎获西班牙和摩洛哥,并从地中海开辟到达冰岛的航道。他们是北欧的海盗,他们的子孙后代仍然在挪威的峡湾以捕鱼为生。

  索尔·拉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船长,海轮的主人;在七月中旬的那个下午,他在从航运公司的总部返回旅馆的途中正漫步经过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王宫。行人往往躲开一步为他让路,他体高六英尺三英寸,身躯就像老城区中的人行道一样宽阔,长着碧蓝的眼睛,蓄着胡须。因为是上岸,所以他身穿便衣。但他的心情是愉快的,因为他有理由认为,他也许很快将在一艘新的船上当船长,他刚才已到位于轮船码头的北欧航运公司总部去拜访过了,总部现在已被抛在了身后。

  在上了半年由公司出资安排的学习课程之后,他渴望回到海上去;学习的课目包括错综复杂的雷达、计算机导航和超级油轮技术。到总部去是为了从北欧航运公司的老板、董事长兼总经理的私人秘书手里取一份邀他在当天傍晚去赴宴的请帖。应邀赴宴的还有拉森的妻子,她已接到了电话通知,正从挪威乘飞机前来这儿,飞机票是由公司支付的。老头子破费了一点,拉森想道,肯定要有什么事情了。

  他越过尼布鲁维肯河上的桥梁到旅馆的停车场上去取他租来的汽车,并驱车到了三十七公里以外的飞机场。当莉萨·拉森携带着短途旅行包来到候机大厅时,他像心花怒放的圣伯纳那样温情脉脉地迎候了她,把她拎离了地面,活像拎一个小姑娘那样。她长得小巧玲珑,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柔软的栗色鬈发,显得体态婀娜多姿,使人看不出她已是三十八岁的妇女了。他深深地爱着她。

  早在二十年前,他才二十五岁,当时他是一位身材颀长的二副,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在奥斯陆遇见了她。她在冰上滑倒了,他把她像布娃娃那样搀扶了起来。她头戴一顶用毛皮装饰的兜帽,帽子几乎盖住了长着红鼻子的小脸蛋。当她向他表示谢意时,他只看到她的一双眼睛,透过雪花和皮毛在朝外张望,就像冬天森林中雪鼠明亮的眼睛那样。打那以后,在他们的恋爱、结婚和其间的岁月中,他一直称呼她为“雪鼠”。

  他驱车把她送回到斯德哥尔摩的市中心,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询问着远在挪威西海岸的澳勒松家中的情况,询问着他们两位年仅十几岁的孩子有何进步。

  ***

  在南方,一架英国航空公司的空中巴士飞机沿着从莫斯科到伦敦的大圆航线上飞了过去。索尔·拉森对此一无所知,也漠不关心。

  那天傍晚的宴会将在有名的奥罗拉地下餐厅中举行,餐厅位于古城区中,是由一座老王宫的地下贮藏室改建而成的。当索尔和莉萨到达那儿时,有人指点他们沿着狭窄的梯级走到地下室中去。店主人伦纳德正在底下等着他们。

  “温纳斯特鲁姆先生已到了这儿了。”他说道,并把他们领到其中一小间餐室之中。那间餐室像是一座幽静的小山洞。拱顶是用五百年的古砖砌成的,室内横架着一张笨重的餐桌,年代久远的木料亮锃锃的,铸铁烛台上的蜡烛放射着光芒。当他们走进去时,拉森的雇主——哈拉尔德·温纳斯特鲁姆蹒跚着站起身来,拥抱了一下莉萨,并与她的丈夫握了握手。

  在斯堪地纳维亚半岛以航海为业的人之中,哈拉尔德·温纳斯特鲁姆在他自己的一生中似乎是位传奇式的人物。他现在已七十五岁了,又短又硬的眉毛已成了灰白色,显得参差不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不久,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斯德哥尔摩,从他的父亲手上继承了六艘小货轮。除了希腊人和在香港的中国人所经营的船队之外,他在三十五年的时间之中建立了一支规模最大的私营油轮船队。北欧航运公司就是他创建的,在五〇年代的中期,拥有从干货轮到油轮的各种船舶。他为迎接六〇年代的石油繁荣拨款建造了油轮。这是凭借他自己的判断,而他的主张常常是与潮流背道而驰的。

  他们坐着,吃着,而温纳斯特鲁姆只是谈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询问有关家庭的情况。他自己结婚已四〇年了,结果在四年前他的妻子先去世了。他们并没有孩子。但如果他有儿子的话,他会愿意让他像桌子对面那位身材魁梧的挪威人那样而成为一名水手之杰;他还特别喜欢莉萨。

  鲑鱼是按瑞典的烹调方法用盐水和波萝腌制过的,味道鲜美;来自斯德哥尔摩盐碱滩上的嫩鸭特别可口。索尔坐在那儿喝着甜酒,而温纳斯特鲁姆则闷闷不乐地呷着他那球形玻璃杯中的白开水。“该死的医生现在只让我喝这种东西。”当他们喝完酒后他才开始言归正传。

  “三年前,索尔,回到一九七九年的时间,我自己说了三条预言。一是一九八二年年底,石油输出国组织将会成为一盘散沙;二是美国总统缩减美国石油能源和副产品的政策将会失败;三是苏联将会从一个纯粹的石油输出国变成一个纯粹的石油输入国。有人对我说我是发疯了,但我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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