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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我走上斜坡时,莱尔起身来迎接我。

  “上帝保佑你。”我说着吻了吻他的脸颊。

  “保佑我?那么是谁要把这房子从我手中夺走?你爸爸妈妈说了许多好话,叫我怎能拒绝?”

  “谁说我要卖掉这房子了?”

  “你叫的地产代理人正拿着一堆表格在里面检查损坏情况呢。我真该在他进去时绊他几个跟头。”

  我朝房子望去,看见了海,一幅幅美景都从房屋的落地长窗的玻璃上反射出来。单凭这风景,就足以令我下决心把它买下来。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我看到我的代理人站在屋里二层的楼梯上,和我看着同样的景色,大概心里估摸着就凭这一点这房子应当卖个什么价。我觉得很心痛。

  “莱尔,莱尔,我善良的朋友,”我抓着他的胳膊,“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除非——你带我到玛莎饭店去吃晚饭。至少应该这样吧?”

  代理人是我的邻居,多年来我们一直是点头之交。他名叫杰理。这时他下了楼走到房前。

  “地震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进去看过了。”杰理说,他把文件夹抱在胸前,“你把它修复得太好了,玛吉。绝对高水平。”

  莱尔看起来有点恼怒了,因为大部分维修和装饰工作是他进行的。如果这房子被人看上了,那是他的错。我挽住莱尔,靠在他肩上。

  杰理打量着房子:“为什么要卖了它,玛吉?”

  “我住在洛杉矶。”我说,“留两座房太奢侈了。这房子闲置着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虽然莱尔也把这房子租出去。但还是有损失,我可赔不起了。”

  “很可惜”。杰理深表遗憾,“这个时候卖房太亏了,现在是二十多年来最差的时期。虽然大家也在谈论着全国范围内经济情况正在恢复,但是房地产市场仍然很糟糕,看起来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转好。你要是现在卖掉,亏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你要是有别的办法还清抵押借款就好了。当然,这还得你作决定,如果你真要卖,你知道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但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了。但凡能想出渡过困境的办法,就别卖。”

  莱尔冲着我笑了:“这家伙说得对。”

  但我脑子里所想的是我在银行的存款一天天减少。于是我伸出手去握了握杰理的手,暗示他可以走了:“谢谢你抽出宝贵时间来。我会告诉你我们的决定的。”

  我进屋给麦克打了电话,向他转述了杰理的意见。麦克说好歹我们又多了点信息。然后他说:“今晚的新闻中你出尽了风头,亲爱的。二频道的《他是谁》节目说,你之所以不能出席评论《死亡的纪录片》,是因为你正在毁掉艾米莉。”

  “生活就是‘丰富多彩’的嘛!”我说。

  麦克说他肯定不能来了,周五晚上不行,周六早上也不行,于是我们道了别。

  莱尔给我看了屋顶的漏水情况。他说:“没我想象得那么糟。只是一点涂料坏了。别人注意不到的。”

  我望着上面米黄色的污迹,问:“这些房客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有多大?”

  “每次都是他们交了上月的房租,我们接着就用它去修补房屋,结果分文不赚,直到再找到住户。再加上买涂料,做清扫,换掉损坏了的家具……”

  “得几千块。”我说。

  “是的。”他附和道。

  7点的时候杰克逊带着一些文件和一束白菊花来了。我在文件上签署了意见,同意让医院继续给艾米莉输葡萄糖,但不要再用任何机械手段使她苏醒。杰克逊一直很严肃地看着我签完文件。这过程比我想象得要容易。事实上,我甚至感到一种解脱。

  杰克逊接下来还要给我父母送一份,最后一份送到医院去。

  他走了之后,莱尔说:“该去吃晚饭了,马上行动。”

  莱尔选的那个高级餐厅使我不得不换下牛仔裤。我到阁楼上的储藏室里找了一条红色真丝紧身连衣裙,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条假的珍珠项链。我们打车来到了位于联合广场附近的玛莎饭店,这里的日本料理是一流的,所提供的酒水也是最好的。

  我们谈了许多。离开玛莎饭店我们去凯慕博歌厅听爵士乐,然后又到了位于市场大街西部的一个午夜俱乐部听摇滚。和莱尔在一起真好,我觉得随意、舒适,远离那些恼人的电话。真不舍得让这样的夜晚溜走。我们在外面待了很久。

  我想我一定是在脱裙子的时候把项链弄断了。周六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那条裙子皱巴巴地扔在地毯上,仿制的珍珠撒落了一地。我裹上毯子——不知道莱尔什么时候给我盖上的,闻着咖啡的香味来到了厨房。

  “昨晚你一定没怎么喝酒。”看见莱尔那平整的牛津衬衫和卡其布裤子,我有点恼怒。我合上百叶窗,挡住早上刺眼的阳光,然后在饭桌旁坐下。

  莱尔把热气腾腾的牛奶加进了咖啡杯,端到我面前:“昨晚你把所有秘密都说出来了,我可记住了。”

  “抱歉。”我讨厌借酒感伤的人,尤其是我自己居然也这样。“我不记得了,有没有听见我做什么决定?”

  “你只说要把一个名叫奥尔加的人给解剖了。这也许是个好主意,但是千万别用我厨房里的菜刀。”他递给我一个汉堡和一盘熏麻哈鱼,“奥尔加是谁?”

  “一个统称,指那些专门在发薪水的日子缠着警察的婊子们。”

  “哈!”他把乳酪推给我,“忌妒,这是女人的代名词。”

  “错!”我说,又把乳酪推了回去,“‘虚荣,这是女人的代名词。’你想说的是,一个充满忌妒心的女人,她比一条疯狗还要更毒,更令人致命。”

  “你自己醉得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记这个倒记得清楚。”

  我抬眼望着他:“莱尔,莱尔,坐下来,我善良的朋友。”

  莱尔在我对面坐下,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一只手。昨天整晚他都在讥笑、嘲讽、玩世不恭地对我,而此时,我从他脸上读出了真诚的关注与担忧。“那么你是陷入困境了,孩子?打算怎么办?”

  “你指哪个困境?是房子吗?是蚀本出售,还是硬撑着负担它?是我姐姐吗?是干脆让她死,还是把她强留在地狱的边缘?还有麦克吗?”我不得不移开目光,“噢,他妈的,我该拿他怎么办?”

  “好了,这回我同意你用厨房里的菜刀,行了吧?”

  “谢了。”我说。

  “麦克昨晚打电话来了。”他站起来递给我从留言机上取下的记录。从周五晚8:53开始,记录依次如下:麦克说他爱我;女儿又要钱了;凯伦伯格说卡洛斯·奥利里要去人民公园;麦克说想念我;杰克·纽克斯特感到很绝望;兰娜·霍华德想要我在11点的新闻上讲一段话;爸妈打电话来再次强调他们支持我的决定,并且希望我周六回去吃晚饭。午夜时分,麦克又打电话来问我到底去哪儿了。

  这会儿时间尚早,我觉得麦克还应该在家里,于是打电话给他,电话铃响到第三声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好。”

  我问:“麦克在吗?”心里希望她告诉我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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