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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也许那老裁缝弄错了。他或者昨天早晨出去以后又回进去,那老裁缝却没有知道。”

  “但那老头儿说得斩钉截铁,真使人失望。”

  “这莫长根昨夜里既然曾到甘家去吵,我想总有原因。我们必须把他找着才好。”

  “不错,有不少问题都须从他身上解决。他为什么到甘家去吵?怎么又不先不后,偏偏在昨天夜里吵?那吵的对方,是不是他的妹妹?这一吵对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唉!问题太多了!……包朗,你的话不错,我去打一个电话给姚国英,叫他派一个人到这里来守着。无论如何,我们先得把这个人弄到了再说。”

  我们走出竹园弄口,向那条大东路的一端瞧瞧,西首有一爿酱园。

  我指着说道:“那酱园里总有电话,你可以去借打一个。”

  霍桑摇头道:“这里太近,也许要走漏风声。我们须走一段再打。”

  他说完了便烧着一支纸烟,一边呼吸着,一边低倒了头无目的地前进。我见他的左手插在他的玄色哗叽短褂的衣袋里,右手拿着纸烟,目光凝住在地上,仿佛一路在计算街面上的石块。我暗想假使我不和他同行,他这样子走,也许会有撞着车辆的危险。他分明因着这条昙花一现而又终于失望的线索,在努力构思,推究它的较深刻的原因。

  我们走了十几家门面,到了书院路的转角,霍桑头都不抬,便顺手转了弯,依旧惆怅地前进。我正想上前去问他,究竟到那里去打电话,他忽自动地停了脚步,在人行道边的一根电杆旁站住。他把手中的烟尾向路边一丢,一只手摸着他的下额,旋转头来瞧我,一双发光的眼睛炯炯地向我瞧着。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态,仿佛象阴霾中陡然放出来的晴光!他在找出了什么困惑的疑点的解答以后,往往会有这种样子。

  他带着惊异的声浪向我说:“包朗,你站一站,我相信我已发见了一条间接的线索!现在我有几句要紧的话问你。请你仔细些答复!”

  ◎十四、秘密勾当

  霍桑说话时的声音状态,都使我心中觉得疑讶,但我仍点点头答应地。什么是间接线索?他为什么要问我?我对于这种案子虽始终参与,但对于这案中的情形,无论事实或理论,我所知道的,未必多于霍桑。他怎么又反而问我?

  他突然问道:“包朗,你今天早晨什么时候醒的?”

  这问话未免太突兀了!有什么意思?当时我绝对猜想不出。

  我仍答道:“我醒时约在六点半钟。”

  “你醒了以后怎么样?请你说得仔细些。”

  “那自然就梳洗,吃粥,接着又看了几张晨报——”

  霍桑忽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叫你说得仔细——你必须特别仔细才好!梳洗,吃粥,看报,你说得太笼统了!这里面有好几种动作,你必须依着科学方法,一步一步地说个明白。包朗,你不能这样子含糊笼统!”

  我越发觉得惊异了。我今天早晨的动作,对于这凶案会有什么关系?在这个时候和在这个地点,他不像会开玩笑。那么他为什么查问我这种琐细的动作?这里面会有什么间接的线索?他刚才却还说这些是要紧的问话?”

  他见我疑迟不答,又催促道:“包朗,怎么不说?你今天醒觉以后,第一种动作是什么?”

  我略一踌躇,答道:“我醒转来后,便轻轻从床上坐起,瞧了瞧桌子上的钟,便披上浴衣,拖了拖鞋——”

  他忽作赞许声道:“对啊!这样说法,才算合格!你再说下去!”

  我索性写细帐般地说道:“我起身以后,到窗口去站了一站,作了几次深呼吸,就喊王妈倒洗脸水。我随即洗脸。刷牙,漱口。那时我的佩芹已送牛奶上来,我喝完了牛奶,走到镜台前去梳理头发,然后烧着一支纸烟,换去了我身上的浴衣——”

  霍桑忽阻止我道:“够了,够了。现在我给你再复述一遍;你先洗了脸,刷了牙,漱了口,然后才理发。对不对?”

  “对的。但是你太神秘了!我真不明白你这些问话有什么意思。”

  “对不起,你且别问。你昨天早晨的举动也是和今天一样的吗?”

  “这是刻板式的举动,天天如此的。但你究竟——”

  “好,我再问你。你可曾有一天有个例外,先膏抹你的头发,然后再洗你的脸?”

  “我——我不记得。我想我总是先洗脸后梳发的。因为如果先理好了头发,洗脸时仍不免要搅乱头发,那就不免多费一次手续。”

  “对!我相信这个步骤,除了剪个平顶和剃光头的人以外,凡蓄长发的,可算是一条普遍的例外。唉!包朗,你的功劳真不小!你已给我解决了一个疑问?对不起,现在还有一点,要请你追想一下。昨天早晨,我曾问过莫大姐,伊送脸水上去时,瞧见汀荪在做什么。你可记得伊当时怎么样回答?”

  我低倒了头,用力回想,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向他呆瞧着。

  霍桑忽不耐地接续道:“伊是不是说:‘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

  “是的,我记得了,伊回答的正是这句。”

  “你想一想,这答话是否针对我的问句?”

  “不,这个……经你一提,我也觉得有些地所答非所问的意味。”

  “对,我后来再问伊,汀荪坐着还是站着,伊的答语可是‘他站在衣橱面前;用生发膏抹他的头发’那一句吗?”

  “不错,正是这一句话!”

  霍桑忽用手掌拍他的额角,沉着脸作叹息道:“唉!我竟被伊蒙混了二十四个钟头以上!包朗,我的脑筋怎么竟变得这样迟钝?那不是年龄关系吗?唉!——包朗,你且等一等,我到那面银楼去打一个电话。”

  他不等我的同意,便急急走到银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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