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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桑说完了,又继续呼吸了两口烟,他的眼光重新凝注在地席上面,似在欣赏那上面的回纹图案。我虽不答话,心中却仍觉得霍桑有些地“小题大做”,至少也近乎“过甚其实”。我认为那人劫手袋以前,也许抱着更着的目的,未必预先就知道手袋里只有二十多元的财货。若说乘汽车逃走,也有一个疑问。那人或者因着警士的追踪,情急智生,恰巧看见路旁停着一部汽车,使跳上去借着逃走。怎见得一定是他预先在好了的?

  霍桑忽仰起头来,微微向我一笑,好似已瞧破了我的心事。

  “包朗,你不赞成我的见解吗?我再给你一个证据。你总也承认乘了汽车行劫,本是近几年来才产生的一种盗匪们的新的姿态。这班盗匪们所用的器械,当然也得时代化了。他们必用新式的手枪,决不会再用落伍的刀。但眼前这位朋友却明明用的是刀。从清理上推测,这又是一个不相符合的可疑点。

  我们淡淡地答道:“那末,你想这是件什么性质的案子?”

  他放下了纸烟,答道:“这自然还不能凭空乱猜。我只觉得它有些反常——你总也承认,反常是一般对于侦探学有兴趣的人所应当注意的……包朗,我相信这决不是一件寻常的路劫案,背地里也许另有什么内幕。”

  我吐出了一口烟,又缓缓地说:“据我看,有一个先决的问题必须先证实了,你的设想才能成立。”

  “什么样的先决问题?”

  “你的疑点的关键,就是那一辆汽车。你说乘汽车的匪徒不会用刀,也不会劫二三十元的小赃物,固然不错。但你怎么知道那汽车不只是恰逢其会地给他偶然借乘而并不是预先雇定的?如果如此,那分明还是一件寻常的路劫案,你设想中的楼阁不是完全要坍倒了吗?”

  霍桑听了我这句话,忽将烟尾从嘴里取出,拿在手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身子也坐得更直了,他的炯炯的双目又注视在我脸上,他的嘴唇似在微微张动,但一时间分明答不出话。哼!霍桑的智慧固然高出我上,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古语,有时也会在他身上得到应验。这时我“谈言微中”,分明已抓住了他的一个漏洞,这漏洞地起先大概没有想到,故而禁不住露出这种目瞪口呆的状态。

  这时忽然有一阵琅琅的电话铃声。霍桑突的丢了烟尾,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电话室。唉,他正在窘急的当儿,竟有这意外的电话来使他下台,他的运气正不算坏哪。

  霍桑从电话室里回来时,面容上带着庄肃的气氛。我一见这情状,不便再说什么调笑的话。

  “霍桑,谁的电话?”

  “警察总署的汪侦探长。包朗,我们有事情做了。”他充分暴露了他的好动不耐闲的心理。

  “可就是这件丁惠德的劫案?”我禁不住站了起来。

  霍桑摇摇头。“不是,这是一起谋杀案,庄清夫的女儿庄爱莲被人杀死了。”

  我不禁怔了一怔。庄清夫在上海社会上很有面子,他的台衔,早已排进了所谓“闻人”的名单。据闻他从前在政界里混过好几年,现在却退闲安居,做了好几家纱厂的董事。他的女儿庄爱莲是上海大学的著名校花,品貌既然姣好,交际又广,虽还配不上说“社会之花”,但剪彩揭幕一类的玩意儿,伊也不时参加。所以伊也像伊的父亲一般,报纸上常常有伊的芳名。总而言之,伊在交际场中已着实有些“声誉”。现在伊忽然给人谋杀,这事件显然会轰动整个的上海社会。

  于是我便预备出发,从衣架上拿下了草帽、霍桑也上楼去换了一套淡灰色国产派力司的西装,又将应用的东西纳在一只小皮包裹,匆匆地提着下来、我们就一同出门。

  早晨的阳光虽已满布在天空,显着一片明朗的清辉,但究竟还在清早,气候却不算十分热。汽车已停在门外。霍桑一壁踏上汽车,一壁向司机说了一声:“鸭绿路。”

  我在车座上坐定以后,心中动了一动,便问道:“庄清夫住在鸭绿路?”霍桑点点头。我又说:“那丁惠德发案的所在,报纸上不是说也相近鸭绿路口吗?这两个地点倒很相近。”

  霍桑忽侧转了头,瞧着我问道:“包朗,什么意思?你可是说这两个发案的地点既是相近,这里面就两相有关吗?”

  我辩道:“我没有这样说啊。”我承认这答语确有些诡辩的成分。

  霍桑道:“是的,不过你的口气早告诉我有这样的意思。”

  我略顿一顿,笑道:“那末,就假定这两件事也许互相有关,你难道就不赞成?”

  霍桑摇头答道:“我不赞成。”他摸出纸烟来烧着,又缓缓地说:“包朗,你须知道设想的成立,多少总得有些事实的根据。你此刻的设想完全没有凭藉,我只能给你‘神经过敏’四个字的评语。”他居然开始训话了。

  我又笑道:“神经过敏?!那末,你方才把一件寻常的劫案小题大做,看得非常严重,这理想是不是也带着些同样的色彩?”

  霍桑放下了纸烟像要辩论,可是他的眼光向车窗外望了一望,又回头来向我斜乜了一眼,却又说不下去。一会儿汽车经过了有恒路,从某市和华光影戏院转角上转弯,已驶进通州路。将近鸭绿路口,霍桑叫汽车停车。他跳下车来,把眼光在马路两旁的水门汀上乱瞧。他忽而拉着我穿过鸭绿路,向西边的水泥人行道走去,接着他弯着腰细细瞧视。那里果然还隐约有两滩血迹,一处大些,一处小些。距离约摸两英尺阔,这就是丁惠德劫案的遗迹,还没有完全消除。

  霍桑摸着一下顿,向那两滩血迹注视了一回,忽又指着另外一处更小的血点,自言自语地说:“这大概是凶刀坠落的所在地了。”

  那血迹所在距离鸭绿路的转角只有近十码光景。通州路本来是很僻静的,夜间当然更加冷静,无怪那匪徒们胆敢在这地方劫物行凶。霍桑又抬头向左右前后瞧了一瞧,便转弯进入鸭绿路。我也跟在后面。约摸过了六七家门面,便是庄清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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