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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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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我道:“这话什么意思?”他的头不住向马路的两旁了望。 我答道:“你对于‘冤桶心理’的研究,似乎还欠透澈。上海仅多这样的大人物。他们一方面伸出了魔爪,压榨平民的汗血,一方面却把榨来的钱去尽力挥霍在女人身上。他们明知他们的外室或不合法的同居者在外面勾勾搭搭,他们却仍能保持着那种眼开眼闭的‘绅土风度’而鞠躬尽瘁地报效。这才是彻底的冤桶心理,这也就是‘悖入悖出’的定律!” 霍桑好像没有听得我这番议论,忽自言自语地说: “唉,这就是嵩山路——那高房子大概就是康宁公寓罢?” 两秒钟后,我们汽车已在那宅八层高的巨厦面前停住。霍桑先跳下车去,一直进那公寓的门房里去。等我将车门关好,走上石阶,他已从门房里出来,领我走进电梯间去。 他说道:“我已问过,姜安娜住在三层楼。” 我道:“此刻伊总在楼上罢。” “那是当然的。伊不是说过昨夜伊一夜没睡吗?” 电梯升到三层楼上,我们跨出电梯间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举起手来瞧瞧我的手表。 “霍桑,这时还只九点半钟。姜安娜回来不过睡了两个钟头,我们去叫醒伊,未兔不近情理。” 霍桑皱了皱眉。“那也顾不得,事情很紧急,不能耽搁太久。我只希望跟伊谈十五分钟,伊尽可以再睡。” 我们已找到三零六号室的门前。霍桑略一疑迟,就曲了他右手的食指,在门上叩了三下。里面没有回音。我瞧门旁也没有电铃,我也就举起拳头帮助他敲了两下。回音果然来了。 “谁?——谁敲门?” 那声音宏亮而急促,明明含着些惊恐意味。 我诧异地低声说:“这是男子声音啊!不会弄错吗?” 霍桑摇摇头。“这也值得诧异?你听不出这是从睡梦中惊醒的声音吗——倒霉!”他说完了旋转身子,预备向后转了。 里面又有第二种声音:“是谁?什么事?”这是女子声音了。 我又说:“是安娜啊。你为什么走?” 霍桑突然沉下了脸。“我们进去做什么?……唉,糜烂的上海,可诅咒的第六伦!”他迅速地向电梯间走去,脸上浮出一种恼恨和凄悲,嘴里吐出一阵深长的叹息。 霍桑再没有下文,但我也已领会到。我真觉得扫兴,也不禁暗暗地叹息着:“可诅咒的第六伦! 当我们走下了康宁公寓的石阶,霍桑用钥匙开车门的时候,我又问他。“我们回去吗?” “不。去找赵伯雄。” “你也知道他的住所吗!”因为刚才金梅和老毛吴妈三个人谈话的时候,都不曾提起赵伯雄的住址,霍桑也不曾问过。 霍桑把钥匙放进了他的衣裳,另从胸口袋里摸出那张二英寸的小照片来给我瞧。那是方颌棱目的赵伯雄。我倒呆了一呆。 他道:“翻过来瞧啊。”语声中似乎有些不耐。 我忙把照片翻转来,果然有“亚东七七四”五个铅笔字,那字迹小而且淡,”写得也不大高明。 霍桑道:“我猜想这五个字是王丽兰的手笔。” “那末是亚东旅馆吗?”我说着仍将照片还给霍桑。 霍桑略点点头,又爬到了驾驶盘的座上,把汽车掉过头来,一直向北进行。 他忽问我道:“你带着手枪吗?” 我暗暗一惊,想不到会这样严重。我答道:“没有啊。你呢?” 霍桑点点头:“我是随身带的。” 我又道:“我们不是去找赵伯雄吗?怎么用得着手枪?我倒有些奇怪。” “看赵伯雄一定用不着手枪,这话才奇怪。”他顿了一顿,让汽车转弯向东,又继续说:“你须明白,我们现在既然还不知道哪一个是凶手——哪一个是开枪打王丽兰的人,那末,我们对于任何一个嫌疑人,都得戒备着他有随时开枪的可能。”他又顿了一顿,补充说:“连陆健笙也不能例外。” 这句话我又认为有些突兀。“什么?陆健笙也不能例外?他也有凶手嫌疑?” 霍桑的眼睛瞧着马路的中央。这时汽车已入了闹市,驾驶上不能不加意些。我虽发了这个耐不住的问句,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时候委实不应向驾驶人讨论这样疑难的问题。 霍桑却仍从容地答道:“谁知道呢?我常对你说,一个科学家在从事研究工作的时候,决不能先抱着某种成见,他必须凭着了毫无翳障的头脑,敏锐地观察,精密地求证,和忠实地搜集一切足资研讨的材料,然后才能归纳出一个结论。” 奇怪,他竟唱起高调来了。我老实说,这陆健笙既然是个出首向警厅告发的人,实在不像有行凶的嫌疑。 霍桑忽又自动地补充。“你所以把陆健笙除外,就因你对于‘冤桶心理’的研究太透澈了!你须知大都会里的冤桶虽多,也并不是出于一个典型;并且心理的状态千变万化,决不能执一而论,就是同一个冤桶。在不同的环境和情势之下,也会反映出截然不同的心理状态。须知他们固然是‘悻入’了有时也未必肯随意‘悖出’啊。” 汽车又因红灯而停止了。我一时不知道怎样答复霍桑的空泛的理论。霍桑忽回过头来向我微笑着。 “你怎么静默起来了?” 我答道:“我在静听你的高论啊。那末,你以为陆健笙真有凶手嫌疑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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