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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佛。”

  “你不舒服?”

  “我想什么神经伤到了。”她说:“也许是神经梢,不管什么东西,只是不停的痛,痛,老是痛。你有过牙痛吗?”

  “是的。”

  “那就像一千只牙在你腿上猛咬一样。每次深呼吸都会痛。”

  “医生没有找到骨折?”

  “没有,他们说没有。但真不知道医生可靠不可靠。”

  “你总要相信一二个人。”

  “是的,应该有点信心。”

  “医生没有给你点使你能睡觉的药吗?”

  她说:“我有点安眠药,不管用。”

  我说:“我和我那愿意先付妥协的朋友联络过了。他愿意先投资,冒点险,看以后能不能收回来。”

  她看看我,用思虑的眼神说道:“我仔细想过你的建议。我要一万二千五百元才行。”

  我摇摇头。

  “我,就要那么多。”

  我把一百元一张的钞票拿出来,把它铺陈在桌子上。“我准备给你这么多。”我说:“一万元。交换的是有关这件案子,我们随时要你签什么文件,你要无条件立即签。我们叫你签控诉就签控诉。而且今后不论庭内,庭外得到的钱,全是我们的。当然,你已纯得一万元。一切开支都是我们的。”

  “不行。”她说:“自你离开后,我痛得厉害。我想病况有变化。这样好了。一万一千元。”

  “不行只有一万元。”我说:“多一元也不行。”

  她把头猛摇:“你去告诉你朋友,叫他跳湖好了,一万元我不干。”

  “那也好。”我把钞票收集起来。

  她坐在那里看我。

  她脸色苍白。

  我把钱垒成一堆,用一条橡皮带一捆,放进口袋,说道:“我抱歉,奚太太。”

  “你替什么人在工作?”她问。

  “我告诉你,”我说:“他是个神奇人物。对这一类案子他是个大赌客。有时一下中的。有时也不见得。”

  “痛得很厉害,我需要有人照顾我。”

  “我很抱歉。”

  “我们不要一下谈死好不好,你给我一千元定金,之后我们平分所得,或是差不多如此。我目前只要钱去看我女儿。”

  我摇摇头。“我自己也只是个跑腿的。”我说:“我这样跑来跑去只是想帮你一个忙。”

  “你靠什么为生的?”她说。

  “我推销杂志。”

  “嘿,骗人。”她开始笑,嘎嘎的笑。

  “我们看样子谈不拢的。”我开始向门口走去。

  她等我把门关了一半,说:“等一下。”

  声音有如鞭子一抽。我继续把门关上。

  我听到她自床上起来。

  她来到门口,一付哀怜样,打开门,一只手扶在门里的门把上,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

  “帮帮忙,”她说:“我要昏过去了。我从床上自己起来。”

  我转身止步。

  在我跨回门口时,她正好倒下来。

  “帮我一下,我太虚了。”她说。

  我慢慢把她扶到床边。

  她又呻吟又叹息。“喔!我不该起床的。医生叫我不要起来。喔——我的腿。”

  我把她扶回床上。

  “好一点了吗?”我问。

  她用苍白,病态,不稳定的手指,指向一只白色圆型的药片匣子。“给我两粒这种药,还要点水。快!”

  我把匣子打开,倒了点水,说:“自己拿药片。”

  她拿了两片药片,用水吞服了。向后一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她说。

  我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头坐下。

  她躺在那里,把眼睛闭上休息了两分钟。

  “好一点了吗?”我问。

  她不健康地笑一下。

  “那么,”我说:“我要走了。”

  “不要走。”

  她打开眼睛勉力地说:“你是个好孩子。可能你这样做真的是在帮我忙。我也感激。我需要笔钱——喔!我真的需要钱。我需要有人关心。我需要有可爱的朋友一起玩。我要到丹佛去看我女儿——我接受。”

  “接受什么?”

  “那一万元钱。”

  我说:“你最好等你身体好一点再说。”

  “不,不,我要离开。我现在就要离开。我要用救护车送我去机场。他们会想办法把我当病人登机。我就可以去丹佛了。”

  我说:“你还必须要签一张授权书。”

  “当然,”她说:“我也不希望白得别人一万元钱。我想你已经把要签的文件准备好了。”

  “我是准备好了文件。”我说:“我先把内容告诉你。这文件说:收了一万元现钞,你买断,转移,交付并指定国家储备银行做你的信托人,所有过去一年内,你可以告诉他人的有关伤害的权利。尤指过去一年内如果有他人因汽车,或车祸引起你身体上伤害。总之你再也无权告别人民事侵害。”

  “什么是民事侵害?”

  “不算刑事,”我说:“但是以暴力,精神压力或是侵犯等方式损害了他人的权益。”

  “你给我一万元,再给我一支笔,”她说:“我就来签。帮我坐起来,唐诺。”

  我把文件给她,她拿起笔就要签。

  “先念一遍,再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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