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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海伦半耳语似的说:“这里离开天堂近一点。”

  她现在已不再紧张,头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微风自沙漠中吹来,很微弱的风,但是冷得厉害,风到之处温暖立即消失。其实不能称之为风,只是空气在移动。海伦靠我靠得更紧,把膝盖缩起来压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阵风来的时候,海伦全身起了次抖颤。

  “冷起来了。”路易说。

  “该睡了。”海伦宣布,“我睡边上,你睡当中。”

  她移向她的毯子,脱去她的外衣,没有亮光所以一切朦胧,恒星光已足够看到除去外衣后她的曲线。我大模大样地欣赏,一点也没有自责。我觉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杰作。她钻进毯子,在里面扭动把内衣说卞,穿上睡衣。坐起来把睡衣领子的扣子扣上。

  “晚安,”她说。

  “晚安。”我说。

  路易稍稍有点窘,没开口,假装认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个人说的;她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说:“晦。路易。”

  “什么呀?”

  “晚安。”

  “晚安。”路易咕噜着。

  我们等数分钟,等她舒适地睡受了之后,脱下外衣就穿内衣钻进海伦给我们铺好的毯子。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么程度,鼻尖反正越来越冷。天上有一颗星正好垂直悬挂在我的上空,我在想它会不会掉下来,掉下来又会不会压到我。突然我张开眼,一大堆星星展现眼前人上,沙地很硬,肌肉不太听使唤,空气又冷又新鲜,把肺中陈年累月的浊气洗得干净,我再闭上眼尽量放松自己。

  我只醒回过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太阳要出来的方向蓝灰色的云彩镶一条橘黄色的金边。左边有海伦轻轻有韵律的呼吸声,右边是路易的鼾声。我把脖子再缩下一点,又进入睡乡。

  我再醒来时,太阳已在地平线之上,山艾树和窄叶灌木的影子比它们本身长得多。左边毯子不断在抽动,我知道海伦在穿衣服。路易在汽车旁,炉子前蹲着,空气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场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肚子更饿一干燥,清凉,新鲜的空气中你睡饱醒来,咖啡在等你。

  荀海伦纤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来。晨阳照着她的脸变成橘色。她看见我在看她,很自然地说“早,唐诺。”

  “早。”我说。

  路易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看看,急又转回。

  她有趣地看向他说:“路易,早。”

  “早安。”他自肩部回头对她说。

  她整理一下服装说:“我可以天天过这种生活,一辈子也不回都市去。”

  她站着面向东方,双臂伸向太阳又展开,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路易说:“每人半盆水,不准多用,5分钟后开早餐。”

  我们刷牙,洗脸,坐在毯子上。路易给我们炒蛋、咖啡和很好的腌肉。腌肉的确炸得很好,脆而不易碎,有点果仁的味道。他架起了一堆小营火,木柴已变了炭。炭上架了一道铁栅,铁栅上烤着涂了牛油的法国面包。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我好像不再需要拳击训练。现在已经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手了。

  早餐后我们坐在一起,吸着烟,享受晨阳的温暖。我们三个人抽完了烟,我望望路易,我们两个望向女孩。她点点头,我们同时站起,把毯子卷起,抛进老爷车。什么人也没开口,我们根本不须开口。

  半小时后,盘子也洗好了,用具都已装载,我们再次出发。引擎声音很响,而且杂音也多,车子还是可以给我们固定的37哩时速前进。太阳已高升,车子影子渐短,温暖渐渐转变为酷热。右后轮胎刺穿漏气,路易和我把备胎换上。我们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苦恼。我们不紧张。我们不在赶时间。每件事都可以轻松为之。与我平时必须拼命争取时效为白莎赚取钞票完全不同。世界上所有时间都是我们的。我们还多次停下来看景色。

  这一天我们都在车上。晚上露营,又次日的中午到达雷诺。

  路易说:“目的地到了。老板,有什么吩咐?”

  老爷车仆仆征尘,我也急需修脸,路易下巴已成黑色。我们3 人都被日晒而且风沙满身,但精神都不错。

  “找个汽车营地。”我说:“洗个澡,再决定下一步。”

  我们找到一个汽车营地,老板娘给我们一幢房舍有两个房间3 张床。我们分别冲了凉,路易和我两人修了面,我单独出来探勘一下,把他们留在房内。

  我打问号台看薛坚尼太太有没有电话。没有登记。我一个一个旅馆用电话问有没有薛坚尼太太住店,也没有。我用电话问水电煤气等公司,他们不肯提供此类消息。

  我回头去接了他们两人,重新要找个合适的住处。

  近晚时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地方。离城7 里之外一个男人经营一家加油站。他本拟兼营个汽车修护厂,但因为资金不足,所以现有的是离开公路100 码处一幢大平房。

  我们买了很多吃用的东西当晚迁入。路易用口琴吹奏,我和海伦跳了一会舞。厨房里有一个烧木头的火炉,我们让它烧得很旺,整幢房子全靠这个火炉保持温暖舒服。

  路易一早把我叫醒,他解释跑步训练开始。

  海伦看到我睡态毕露,笑道:“好好享受。”转身又睡。

  我穿上球鞋,紧紧腰带,喝点热盐水,和路易跑进寒冷的清晨。

  太阳也才起身,空气冷得经过薄薄衣服直刺皮肉。

  路易见我在发抖说:“一会儿就好,你身体须要出点汗,来,跟我跑。”

  他开始跑得不快,我跟在他后面,1200码后,就不再有冷的感觉。

  我才知道这里海拔相当高。我的肺有缺氧的反应。路易还在继续努力,我们跑上路面,球鞋的声音变成单调的拍——拍——拍。

  “再跑多久?”我问。

  “不要出声。”他自肩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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