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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你们知道吗?”他说:“我喜欢你们这幢房子,原来我以为不会的,我是个老八股,人家常常喊我是老古板,喜欢的是旧房子旧建筑。我并不喜欢全国遍地冒起来的工厂,全部是火柴盒,大盒子,蜜蜂窝似的。我喜欢有装饰,有格调的建筑,但我喜欢这幢房子。我认为,它很单纯,却又非常现代:具有本身的形态和光彩。从这里望出去,能见到很多东西——这个,与你以前所看的方式大不相同。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谁设计的?一个英国建筑师还是外国人?”

  我把桑托尼的情形告诉他。

  “唔,”他说:“想起来了,我在什么地方看过关于他的文字,是在‘房屋与花园’上吗?有照片,还有其他东西。

  我说此人颇有名气。

  “那么,我很想有天见见,却又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因为我不是个艺术家嘛。”

  然后他要求我们定那么一天去他家,同他们夫妇吃个便饭。

  “你们就会见到我的房子,并深深地喜欢上它。”他说。

  “是幢古屋吧?我想。”我说。

  “一七二〇盖的,好朝代,原来的房屋是伊丽莎白朝的,大约在一七〇〇年光景烧掉了,就在原地盖了户新的。”

  “那么,你们一直就住在这里了?”我说,并不是指他个人,当然啦,他也懂。

  “不错,自从伊丽莎白朝起,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儿,有时发达,有时候蹭蹬,家道中落时就把土地卖掉,兴旺时又把土地买回来;能让你们两个人去看看,我会很高兴。”他说道,望着爱丽,含笑又加上一句:“我知道,美国人都喜欢古建,很可能你是不怎么往上想的一个吧。”他向我说道。

  “我可不会装模作样,说自己懂得很多陈年旧物。”我说。

  他沉沉实实走了出去,在他的汽车里,有一只长耳狗在等着他呢。这辆里七外八的老车,漆都剥落了,不过这时我有了评价,知道了在世界上的这一带地区,他依然是“天老爷。”好了,他已经在我们身上盖了许可的大印了。我看得出来,他喜欢爱丽;却不怎么认为他也喜欢我,虽则我注意到他不时用鉴定的眼光射过来,就像他对从前所没遇见过的什么东西,作了迅速恰当的判断。

  我回到客厅时,爱丽正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渣捡回字纸篓里。

  “打破了真难过,”她说得很惋惜,“我喜欢这个烟灰缸。”

  “我们还可以再买到个像那样的,”我说:“现代的产品的嘛。”

  “我知道!是什么把你吓着了,美克?”

  我考虑了一会儿。

  “老费所说的话,提醒了我在小时候出过的一件事,学校里我有个同学,两个人逃学出去,到本地一个水塘里去溜冰,冰还载不起我们,可是我们那时都蠢得像小毛驴一样。他就溜了过去,到有人把他救出来时已经淹死了。”

  “好恐怖。”

  “不错,我都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老费提到他弟弟的那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美克,你不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不知道他太太为人如何。”

  过了一个星期,我们早早去费府吃中饭,他们住的是一幢白色的乔治亚式宅第,线条很美,但并不怎么特别使人兴奋。里面破破败败的却很舒适;在那间长长的餐厅里,四壁上挂着画像,我想是费府的祖先。在我看来,大部份都画得很糟,不过它们如果弄干净些,就会好看得多了。其中有一个金头发的女孩子,身穿水红缎子衣服,这幅我倒是相当欣赏。费少校含笑说道:

  “你可看上了我们家最好的一幅画了,那是耿斯博罗画的,画得很好,虽则画中的人物在当时掀起了一点点儿风波,有人一口认定,她毒死了亲夫;那也许是种偏见,因为她是个外国人,是费杰佛从国外什么地方看上的。”

  还邀请了其他几个邻居和我们见面——肖医师是个老头儿,恣态上很客气,但也很疲惫,我们饭还没有吃完他就得赶紧离开。还有一位韦卡,人很年轻、真挚;一位中年太太,一口威吓的声音,她养育小狗;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又黑又俏的妞儿,名叫哈劳黛,似乎为马而生,但是她有过敏症,害起枯草热来厉害得很,使得她爱马大受阻碍。

  她和爱丽在一起处得很好,爱丽非常崇拜骑马,而她也有过敏症的麻烦。

  “在美国时,大部份都是豚草引起的,”她说:“但有时候马也会使我过敏。最近倒是不使我烦恼了,因为他们有了好了不起的药物,大夫能治疗你各种各色的过敏病,我会送几颗这样药丸给你,一颗颗亮亮的橘红色。如果你在开始以前,记得服用一粒,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大打喷嚏了。”

  哈劳黛说那可真是太棒了。

  “对我惹起敏感来说,骆驼比马更厉害,”她说:“去年我在埃及——在金字塔四周路上兜一圈时,眼泪就从我脸上一直流个不停。”

  爱丽说有些人同猫在一起都过敏。

  “还有枕头呢。”她们就谈起过敏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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