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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们在美国的人,说她心脏很弱,至少是最弱的一种。”

  “唔,我检查的时候还找不出太多的心脏衰弱痕迹,我们依然还没有心脏计。再说,现在再来检查心脏也没有道理,经过验尸,以后就会知道的。”

  他体谅地望着我,然后轻轻拍拍我的肩头。

  “你回家去睡睡吧,”他说:“受到惊骇的你就是一个了。”

  说也奇怪,不知道从乡下的什么地方,出来了一些人,就在这时,有三四个人站在我的身边——一个是远足的人,正在公路上走,看见了我们这一小批人;另外一个是面色娇艳的女人,我想她是走近路到一处农庄上去,还有个年纪大的修路工人。他们都唉声叹气叽叽喳喳的。

  “可怜的年轻太太。”

  “是好年轻啊!从马上摔下来的,是吗?”

  “呵,说的也是,马儿可是说不准的哟。”

  “这是罗太太嘛,不是吗?‘古堡’里的那个美国太太吧?”

  一直到每个人都惊慌地叫过了,那个老修路工人才说话,他摇着头,把消息告诉我们,说道:

  “俺应当看到了这回事,俺应当看到了这回事。”

  医师猝然转身对着他。

  “你见到出了什么事?”

  “俺见到一匹马窜田过地的跑呢!”

  “你见到这位太太掉下来吗?”

  “没有,没有,俺没见到。俺看到她时,正骑了马在树林的最上面走呢。俺就转身过去凿石头修公路。以后俺听见马蹄声,抬头望望,只见一匹马跑得飞快。俺可没想到会出啥事,以为那位太太或许下了马,把马儿放走了呢。马儿可没有冲着我来,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你没见到这位太太躺在地上吗?”

  “没有啦,俺看得并不太远,见到了那匹马,因为衬着天空呀。”

  “她一个人骑马的吗?有没有人跟她一起?或者挨她很近?”

  “她附近啥人也没有,没有啦,就只她一个人呀。她骑马离俺不太远,在俺身边经过,沿着那条路过去,方向冲着树林的,俺想。没有,啥人都没有见到,只除了她和那匹马。”

  “或许是那个吉卜赛人把她吓着了吧。”那个面色娇艳的娘们说。

  我转身来。

  “什么吉卜赛人?什么时候?”

  “呵,那一定是——这个,一定是在三四小时以前,今儿早上我在公路上走,或许是九点三刻吧,我见到了那个吉卜赛女人,就是住在村里农舍中的那一个,至少我想是她,离得不近,不敢断定;但是在这附近穿了红斗篷到处走的只有她一个呀。她在树林中的一条小路上走,有人告诉过我来着,说她对这个可怜的年轻的美国太太,说过好些讨厌的话,恐吓过她呢!说如果她不从这地方搬走,就会出些不利的事,我听说她恐吓时凶兮兮的呢!”

  “那个吉卜赛人,”我说道,然后痛苦地自言自语,声音却很大,“‘吉卜赛’呵,我但愿自己从来没见到过这处地方就好了。”

  19

  在那次事情后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就是,那件事情的一切后果——要我记得起来,真是异常困难。直到那时为止,你也见得到,我内心中十分清晰。从什么地方开始,我有点儿疑惑,也仅止于此了。可是打从那时候起就像一把刀落下来一般,把我的生活劈成了两半。自从爱丽死了的那时起,我所做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就像我没有准备,突然插进来的人、事、物混乱不堪,到了我自己再也不能控制什么事情了。发生的事情不是冲着我,而是都在我的四周,似乎就是这种情况。

  每个人对我都非常亲切,我记得最清楚的似乎就是这一件。我踉跄走动,神色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我记得,葛莉娜也开始积极地活动了,她具有一种惊人的力量,是女性不得不负起责任、处理情况的一种力量。处理,我的意思就是说,总得要有人来监督、处置所有那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琐琐碎碎,我可没有本领来注意这些啊。

  我想,他们把爱丽抱走,我回到宅子,我们的房屋——这幢房屋——里后,自己记得清清楚楚的头一件事,便是肖大夫和我谈话。打那以后我不知道有多久。他沉沉静静、客客气气,很明白道理——只是清清楚楚斯斯文文地解释各种事情。

  安排,我记得他用了“安排”这个词儿,这是个多么可恨的字眼儿。它代表了所有的事情。人生中所有的事情都有伟大的词儿。爱情——性——生命——死亡——痕恨。这些根本都不是支配生活的东西,而是许许多多其他琐碎而不登大雅之堂的事,你不得不忍受,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直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殡仪馆的人,为葬礼所作的许多安排事项。佣人到每间房里,把百叶窗拉下来。为什么因为爱丽死了,就要把百叶窗拉下来呢?所有这些蠢事呵!”

  我记得,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对肖大夫相当感激的理由。他应付这些事情非常仁慈,非常通情达理;斯斯文文,解释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得不办——我记得,他说得相当慢,所以他才会有十分把握让我会加以考虑。

  我不知道会是种什么情形的验尸,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在我看起来,不象是真的,外行得可疑。法医是位爱小题大做的小个子,戴着副夹鼻眼镜。我不得不提出验尸的证据,说一说我在早餐桌上最后一次见到爱丽,以及她离开去作例行的晨间骑马,还有我们预定以后在中餐时会面的安排。我说,看起来她完全就象往常一样,健康情形极其良好。

  肖大夫提出的证据很单调,不得要领:什么锁骨扭了一根啦、身上的瘀肿啦,这是从马上跌下来所致,性质上并不十分严重,是在死时受的伤。看上去她掉下马以后,就没有移动过。他想,实际上当时就死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伤害造成了死亡,除开由于出于惊骇,以致心脏衰弱致死外,提不出别的其他解释。从他们所使用的医学术语里,我所听得出来的,便是爱丽的死亡,根本是缺乏呼吸所致——是一种窒息的性质。她的器官很健康,胃脏里的食物也正常。

  葛莉娜也提出证明,比起以前她对肖大夫所说的,要强调得多,说三、四年以前,爱丽有过心脏病。她从来没听人确确实实提过有什么病,可是爱丽的亲人偶尔说过她的心脏弱,一定要小心做事情不要过于劳累。除开这些以外,就没听过更为确定的事情了。

  然后,我们又到了那些见到了或者发生事情当时在附近的一些人那里,挖泥煤的老头儿就是头一个。他看到这位太太在身边经过,离他大约有五十公尺左右。他知道她是谁,虽然从没和她说过话,但知道她就是那幢新宅中的太太。

  “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吗?”

  “不,并不完全靠看见的,但是俺认得出那匹马,您哪,马毛是白的,原来是肖特冈那边卡瑞先生的马,象那种又文静,又调教得好,宜于太太小姐骑的马,俺还从来没听到过呢。”

  “你看见时,那匹马出什么纵漏了吗?发作什么野性了吗?”

  “没有,那匹马当时很安静呀,那天早上天气好着呢!”

  他说,附近的人并不多,他也没注意到有多少。那条通过荒野的小径,除开偶尔有人抄近路到一处农庄上去以外,并不常有人走;过荒野还有一条小路。在一公里半开外了,那天上午见到一两个人走过,但却没有留意——一个骑自行车,另外一个走路。他们走过的地方,离他太远所以看不清楚;话又得说回来了,他也不会怎么去注意。他说,早些时候,见到这位骑马的太太以前,见到过黎老太太,或者他以为是见到了。从小路上向他走过来,然后就转弯离开,走进树林里去了;她时常在荒野里走过,树林里出出进进的。

  法医问为什么黎太太不到庭,他知道传了她来庭的。然而,人家告诉他,黎太太好些日子前,已经离开村子了——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连地址都没有留,她的习惯就是这么做,她时常外出,也不通知任何人就回来;所以这一点倒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实上,有一两个人说,在出事前的一天,她早已离开村子了。法医又问老头儿:

  “然而,你认为当时所见到的是黎太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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