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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的眉头微蹙——一种忧虑的神色。

  是的,我是高兴,但是除此之外,我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我是在等待某件事——某件即将发生的事。我兴奋、不安。

  喝过茶之后,我们漫步出门,坐上台车,让微笑的黑人沿着小铁轨推向桥去。

  景色十分美妙,大深坑之下急流湍湍。在我们面前的雾纱和水滴时而散开,露出广而陡的瀑布,然后又很快地合起来,掩住了不可透视的秘密。在我脑海中,这总是瀑布的神妙之处——它们那不可捉摸的特质,你总是认为你了解——而你却永远不了解。

  我们通过桥梁,在两旁用白石子标出的小道上慢慢走着,小道随着峡缘蜿蜒而上。最后我们到达一处大空地,空地左侧有一条小道通往深坑底下。

  “那是掌心谷,”瑞斯上校解释说,“我们是要现在下去?还是留到明天才下去?那需要些时间,而且上来时还有得爬的。”

  “我们留待明天吧,”尤斯特士爵士断然地说。我已注意到,他一点也不喜欢激烈的运动。

  他带头走回去。我们看到一位高视阔步,沿路走来的土著,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妇人,她似乎是将全部家当都堆在她头上!其中包括一个平底煎锅。

  “我需要的时候总是没有照相机,”苏珊妮低吼着。

  “这种机会常常有,布莱儿夫人,”瑞斯上校说,“不要懊恼。”

  我们回到了桥上。

  “我们要到彩虹林里去吗?”他继续说,“还是你怕弄湿了衣服不想去?”

  苏珊妮和我陪他去,尤斯特士爵士回饭店。我对彩虹林有点失望。那儿并没有足够的彩虹,而我们却全身湿透了。但是我们偶而能瞥见对面的瀑布群,看清了它们是多么地宽广。啊,可爱,可爱的瀑布群,我是多么地崇拜你们,永远永远地崇拜!

  我们回饭店正好赶得上更衣用餐。尤斯特士爵士似乎对瑞斯上校真起了反感。苏珊妮和我温柔地陪伴着他,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吃过饭之后,他拖着佩蒂格鲁小姐跟他回起居室去。苏珊妮和我跟瑞斯上校谈了一会儿,然后她打着大哈欠说,她想回去睡觉。我不想单独留下来跟他在一起,因此也起身回到我房里。

  但是我兴奋得睡不着。我连衣服也没脱,躺在椅子上作梦。而我一直感到有其种东西越来越近……

  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过来,我起来应门。一个小黑男孩递给我一张便条,我接过来走回房里。我拿着便条站在那里,最后我打开来。便条很短:

  “我必须见你。我不敢到饭店去,你到掌心谷旁的空地来好吗?看在十七号舱房之遇的份上,请务必前来。你所认识的哈瑞·雷本上。”

  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他在这里!哦,我早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已感到他走近我。我毫不费力地来到了他的隐身之处。

  我围上一条围巾,悄悄溜到门口。我必须小心,他是个通缉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跟他见面。我悄悄走到苏珊妮的房门口,她是个很容易入睡的人,我听得到她均匀的呼吸声。

  尤斯特士爵士呢?我在他客厅门口停下来。是的,他正在向佩蒂格鲁小姐口述,我听得到她那单调的声音复诵着:“因此我胆敢建议,要解决这有色人种劳工的问题——”她停下来让他继续,我听到他愤怒地咕噜咕噜说下去。

  我继续蹑手蹑脚地走下去,瑞斯上校的房间是空的,我没在酒廊里看到他,他是我最惧怕的人!但是,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很快地溜出饭店,走上往桥那边去的小道。

  我越过桥,站在阴影下等着。如果有人跟踪我,我该可以看到他越过桥梁。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任何人来。我没有被跟踪,我转身走上前往空地的小道,走了约六步左右,然后停住。在我身后有沙沙声,那不可能是有人从饭店跟踪我到这里所发出的声响,而是老早就在这儿等着的人。

  突然之间,毫无来由地,我感到自已被危机所笼罩,这是一种直觉式的认知。这种感觉跟我那晚在吉尔摩登堡号上所有的一样——一种警告我危险的确切直觉。

  我突然回过头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静寂。我移动一两步,又听到了沙沙声。我一面走着,一面回头看,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发现我看见了他,跳向前来,紧迫着我。

  无色太暗了,无法辨认出是什么人,我所能看到的是,他是一个高大的欧洲人,不是土著,我拔起腿快跑。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后面紧紧跟着。我加速跑着,眼睛注视着引导我落脚的白石子,因为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突然我的脚步落了空,我听到我后面的那男子笑着,一种邪恶的笑声,在我耳朵里直响,我的头朝下,整个身子不停地往下跌——往下跌——往下跌……

  第二十五章

  我缓慢而痛苦地恢复了知觉。我感到头痛,当我想移动身子时,感到左手臂像中了枪弹一样疼痛,而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地不真实。噩梦的景象一幕幕在我眼前飘浮着,我感到自己又再度下跌——下跌。一度哈瑞·雷本的脸,似乎从雾中出现,我几乎想像成是真的,然后他的脸又嘲笑着我而消失。我记得曾经有人把杯子凑近我嘴唇,而我把杯子里的东西喝了下去。一张黑脸对着我咧嘴笑着——恶魔的脸,我想,因而尖叫了起来。然后又是梦境——冗长不安的梦,在梦里我徒劳无功地追寻着哈瑞·雷本,想警告他——警告他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有某种危机——某种大危机——而只有我能解救他。然后又是一片黑暗,凄惨的黑暗,以及真正的入睡。

  我最后又自己醒转过来,长长的噩梦已经过去。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急急地从饭店飞奔出来见哈瑞,那躲在阴影里的男子,以及那跌落山底的恐怖时刻……

  由于某种奇迹,我的小命还保住,我全身虚软,到处都是发痛的伤痕,但是我还活着。然而我是在哪里?我艰难地移动我的头部向四周看。我是在一间有着粗木墙的小房间里,墙上挂着各种兽皮和象牙。我躺在一张粗糙的床上,身上盖着兽皮,而我的左手被绷带扎得紧紧的很不舒服。起初,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我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我跟灯火之间,他的脸面对着窗子。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好像一尊木雕像一样。他那尖窄的黑头颅我有点熟悉,但是我不敢让我的想像力走失了方向。他突然转过头来,我倒抽了一口气。那是哈瑞·雷本,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哈瑞·雷本。

  他起身走过来。

  “好点了吗?”他有点尴尬地说。

  我无法回答,泪水已爬满了我的脸庞。我仍然软弱无力,但是我握住他的双手,我真希望我能这样死去,当他站在那儿,用一种崭新的眼光俯视着我时。

  “不要哭,安妮,请不要哭。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走过去倒了一杯饮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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