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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拉子的隐居者(3)


  “是的。”

  “你为什么把它送来给我看?这是你在旅行途中做生意的方式吗?”

  她的话明显地令人不快,但帕克·派恩先生不加理会。他简单地回答:“不,我对于旅行的概念是:没有业务的纯粹的假期。”

  “那为什么还要把广告送来给我看?”

  “因为我有理由相信,你——不快乐。”

  有一阵子的沉默。他非常好奇,她会如何回答?她给自己一分钟的时间考虑,然后她笑了。

  “我想你以为任何一个离开了花花世界,与家人、祖国断绝来往,像我这样生活的人,一定会很不快乐,悲伤、绝望。你认为有这样的情绪才会导致自我放逐?噢,算了,你怎么会理解?在那儿,在英国,我只是一条离开水的鱼,在这儿我是我自己。我从内心深处来说是个东方人。我喜欢这种隐居的生活。我敢说你无法理解。对你而言,我一定看上去像——”她迟疑了一下,“像个疯子。”

  “你并不疯。”帕克·派恩先生说。

  他的声音带着相当程度的肯定。她惊奇地看着他。

  “可我想他们一直说我是。愚蠢?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非常地快乐。”

  “但是你让我登门拜访。”帕克·派恩先生说。

  “我必须承认我很好奇,想一睹尊容。”她犹豫了一下又说:“此外,我永远不会动回去的念头——回英国,但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有些什么事在——”

  “在你远离的那个世界里发生?”

  她点点头算是回答。

  帕克·派恩先生开始娓娓而谈。他的声音柔和悦耳,充满抚慰。他轻轻地讲述着,在强调某一件事的时候才略加重语气。

  他谈起了伦敦,谈起社会新闻,名士淑女,新开张的酒店和夜总会,赛马会,乡间狩猎,别墅丑闻;他谈到了服饰,巴黎时装,和不起眼的街道上那些可以痛快地讨价还价的小店铺。他描述了戏院和电影院,介绍了上映的新片;他描绘了新落成的花园住宅区;他谈到了植物和园艺;最后他带着思乡的情绪谈起了伦敦夜景,有轨电车和巴士来回穿梭,忙碌的人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赶着回家,每个人都有一个温暖的小小家庭在等待他们的归来,还谈到了英国式的亲密的家庭生活。

  这是一场出色的表演,显示了不同寻常的广泛的知识面和列举事实的巧妙。埃丝特小姐的头低垂了下来,泰然自若的傲慢神色早已荡然无存。好几次,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结束了谈话。她解除了所有的伪装,哭出了声。

  帕克·派恩先生默不作声,只是坐在那儿望着她,脸上默默地带着满意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人做了一次实验,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一样。

  终于她抬起了头。“好了,”她挖苦地说,“你满意了?”

  “我想是的——现在。”

  “我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永远不离开这儿,永远不见任何人?!”哭声从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她猛地直起身子,满脸通红。“好了。”她刻薄地问道:“你怎么不说那显而易见的评语?你怎么不说:‘如果你这么想回家,为什么不回家呢?’”

  “不,”帕克·派恩先生摇摇头,“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惊恐的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吗?”

  “我想我知道。”

  “错了,”她摇摇头,“我不能回去的原因你是永远猜不到的。”

  “我从不猜测,”帕克·派恩先生说,“我观察,然后分析。”

  她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我可以让你信服。”帕克·派恩先生友好地说,“埃丝特小姐,我相信你到这儿来的时候坐的是从巴格达起飞的新德国航空公司的飞机。”

  “是的。”

  “你们的飞机是一位年轻的飞行员驾驶的,赫尔·施拉格尔,后来他还到这儿来看望过你们。”

  “是的。”

  和上一个“是的”有着微妙的不同,这次语气更柔和一些。

  “你有一个朋友,或者说是同伴,已经去世了。”这句话的语气像钢铁一般冰冷,令人不快。

  “是同伴。”

  “她名叫?”

  “穆里尔·金。”

  “你喜欢她吗?”

  “你什么意思,喜欢?”她停了停,想了一下说:“她对我很有用。”

  她的话音里带着傲慢。帕克·派恩先生想起了领事的话:“你看得出她是个人物,如果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她死的时候你伤心吗?”

  “我——当然!派恩先生。是否真有谈论此事的必要?”

  她生气地说,不等回答就接了下去:“非常感谢你的光临,但是我有些累了,是否可以告诉我该如何感谢你?”

  然而帕克·派恩先生纹丝不动,也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提问:“从她死后,赫尔·施拉格尔就没有来过。假如他来了,你会接待他吗?”

  “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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