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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对不起,亲爱的,或许你不是医生的老婆吧?”

  “对,”亨里埃塔说,“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而已。”

  “我明白了,”克雷布特里夫人说。

  亨里埃塔认为她的确明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是什么使你到这儿来的呢?”

  “医生过去常常对我谈很多有关你的事——还有有关你的新治疗方案。我想看看你是怎样一个人。”

  “我正在退缩——这就是我现在所做的。”

  亨里埃塔叫道:

  “但你不能退缩!你得好起来。”

  格雷伯特夫人咧着嘴笑了。

  “我并不想死,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喔,那么战斗吧!克雷斯托医生说你是一个战士。”

  “他现在也会这么说吗?”克雷布特里夫人静静地躺了片刻,然后她缓缓地说:

  “枪杀他的那个人真是一个邪恶的可耻的人!世界上这种人并不多。”

  我们再也看不到他那样的人了。这些字涌上了亨里埃塔的心头。克雷布特里夫人正敏锐地观察着她。

  “打起精神来,亲爱的,”她说。她又补充说:“我希望他有一个很不错的葬礼。”

  “他是有一个可爱的葬礼,”亨里埃塔恳切地说。

  “啊!我希望我当时能去!”

  克雷布特里夫人叹了口气。

  “下一个就是去参加我自己的葬礼了,我猜想。”

  “不,”亨里埃塔叫道,“你不能死。你刚才还说克里斯托大夫告诉你,你和他将要改写医学史。喔,你得孤身一个实现这个计划了。治疗方案是一样的。你得为你们两个人鼓起勇气——你得孤身一人改写医学史——为了他。”

  克雷布特里夫人凝视了她一会儿。

  “听起来好极了!我将尽我最大的努力,宝贝儿。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亨里埃塔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

  “再见。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再来看你的。”

  “好吧,一定。谈论医生的事能使我好些。”那种下流的神情又回到了她的眼中。“在每一方面他都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克里斯托医生。”

  “对,”亨里埃塔说。“他是这样的。”

  那个老女人说:

  “别苦恼,宝贝儿——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是无法挽回的。”

  克雷布特里夫人同赫尔克里·波洛,亨里埃塔想,他们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了同样的思想。

  她开车返回切尔西,把车停在车库里,然后慢慢走向雕塑室。

  “现在,”她想,“终于来了,那个我一直害怕的时刻——那个我独自一人的时刻。”

  “现在我再也不能拖延了。悲伤在这儿同我呆在一起。”

  她曾对爱德华说了些什么?“我愿意为约翰悲伤。”

  她跌坐在一张椅子里,把头发从脸前向后捋。

  独自一人——空荡荡的——被遗弃的。这可怕的空虚。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帘,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悲伤,她想,为约翰而悲伤,哦,约翰——约翰。

  回想起了,回想起了——他的声音,满含尖锐痛苦:

  “如果我死了,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泪流满面地开始塑造某个该死去的悲伤的女人,或是某个忧伤的肖像。”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为什么这个想法闪进了她的头脑之中?

  悲伤——悲伤……一尊含蓄的塑像——它的轮廓几乎是感受不到的——它的头上戴着头巾。

  细纹大理石像。

  她能看到它的线条——高高的,细长的。它的悲伤隐藏了起来,只有通过那衣饰的长长的、悲伤的线条才能看出来。

  悲伤,通过纹路清晰的、透明的细纹大理石浮现了出来。

  “如果我死了……”

  突然辛酸的感觉波涛汹涌地占据了她的身心!

  她想:“这就是我!约翰是对的。我无法爱——我无法哀伤——不能用整个的我。”

  “正是米奇,正是像米奇这样的人才是世界上不可缺少的东西。”

  米奇和爱德华呆在安斯威克。

  这才是现实——勇气——温暖。

  “但我,”她想,“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不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我之外的什么东西。我无法为我死去的爱人哀伤,反而哟啊收起悲伤,把它融进一座细纹大理石像中……”

  展品第58号,《悲伤》。细纹大理石像。作者亨里埃塔·萨弗纳克小姐……

  她悄悄地说:

  “约翰,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情不自禁地所做的事。”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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