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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跟这儿所有人一样,陶工对时间也没有准确的感觉。不过这作坊里是有一座钟的,一座带钟摆和钟锤的老式木钟(陶工说,那是用来计算烧窑时间的),而且还有他对老师征用陶罐的记录。根据那尽可能准确的记录,老师来这儿的时间是四点三十分。

  谋杀发生之后十分钟。

  当埃勒里转身要走的时候,陶工说:“本来我就知道,告诉我们的那场大动荡,会在我有生之年降临的,假如我能活够我的岁数的话。”

  埃勒里站住了,有些吃惊:“你怎么会知道呢,陶工?”

  那人抬起手来,那裹着泥浆——粘土和水和成的他干活用的材料——的手向天上指着。

  “就是那些在天上飞的机器呀,”他说,“这三年来,它们来来往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肯定这就是已经降临到奎南的这场大动荡的预兆吧?”

  “这是己经降临到世界的这场大动荡的预兆。”埃勒里说。

  陶工的大胡子垂伏在他的胸前:“赞美世界,”他喃喃道,“在动乱的日子里,一如在和平的日子里。”

  正在前面等着他的,是他从很小的时候以后就没再闻过的那种马蹄烤焦的恶臭,同时还有近来熟悉的那股新木屑的气味。尤利塞斯·S.·格兰特①刚给一头灰色的肥母驴上完蹄铁。

  〔①尤利塞斯·S·格兰特Ulysses S. Grant,1822—1885,美国军事家,第18任美国总统。〕

  “赞美世界,”这位格兰特将军说道,“我就是木铁匠。”他拍拍母驴的屁股,那母驴一溜小跑而去。牛认其栏,驴识其棚……

  埃勒里也还以致意,随后的一会儿,两人谁都没说话。那个徒弟合上手用吹风器,怯生生走开干别的活儿去了。火上的燃料层渐渐暗下来,由橘红而灰白。这位再生的格兰特拾起一根木头——是大车的辕杆或车前横木吧,埃勒里猜想着—然后小心地把上面一片金属往下撬着。

  “我手上虽然忙着,”那人说,“耳朵并不忙啊。”

  “你做钥匙吗?”

  木铁匠停下来想了想,然后一边低下头去接着干活,一边说道:“有人需要我就做。不过很少有这种需要,因为我们这儿没几把锁。饲料箱肯定要锁,我们这儿有些牲口很聪明,不锁的话,它们会用牙把箱门弄开,吃饱了还想吃。”

  “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要锁起来,所以需要钥匙吗?”

  没几样儿。公社自制的很少一点黑火药,严格控制着用来炸树桩和石头的(看来木铁匠没想到这种火药还可以有其他一些用途),要锁好,免得孩子和牲口去碰它。干牛肉,或切成长片晾干的牛肉(就是西南部地区那种风干或晒干的“牛肉干”),也得锁起来保存,以防备那些郊狼,在猎物不多的季节,它们偶尔会饿得壮起胆子溜进山谷来。还有那个看墓地的缺心眼儿的地精,他住的地方有一把锁——这是村里惟一一个带锁的住处——出于某些那小人儿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恐惧。“不过谁也不愿意跟他争竞,再说了,这能害着谁吗?”

  哦,也是。哩,是啊。

  那间圣室。

  那两只满是老茧的手显得很镇静,而在埃勒里看来,木铁匠那双眼睛里像是已经喻着泪水了。

  圣室。“你最后一次给圣室做钥匙是什么时候?”

  “我从没做过,”那人咕浓着。

  “那是谁——?”

  “老师拿的那把圣室钥匙是斯缪尔做的,斯缪尔是老早以前的木铁匠。”

  这一点儿用都没有,他还得问:“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出一把钥匙来吗?比如说,在半夜里?”

  木铁匠直起身来,答话之前,他把刚从那根木头上撬下来的金属片扔进了箱子。

  “客人,”他很礼貌地说道,“我不是靠着权力,而是凭手艺和喜好做木铁匠的。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来这儿干活儿。不管我在这儿还是不在这儿做,这山谷里其他地方都经常有活儿要我去干。你问我‘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一把钥匙吗?’我要回答说:‘为什么不可能呢?为什么我一定得知道?”

  埃勒里叹了口气。这是另一个世界,有另一套价值准则。那些波利尼西亚①土著人,看见欧洲的船长们用鞭子抽打自己的水手,只为了在他们看来非常自然的行为,就是这些水手未经许可而游上岸去找女人,他们觉得非常吃惊;而他们自己,偷走了这些船上所有没固定住的东西,而且,对于他们的偷窃行为所引起的切齿痛恨也感到十分困惑不解。

  〔①中太平洋一个岛群。〕

  “那么,让我换个问法儿,”埃勒里耐心地说,“斯托里凯最近在这儿干过活儿吗?那保管员有可能做了一把钥匙吗?”

  木铁匠同样耐心地说道:“客人,我跟斯托里凯从来都很熟。他经常来这儿,因为他是保管员。我也经常去仓库,因为我是木铁匠。斯托里凯到这儿来,就像一只鸟儿落在树枝上,再平常不过了。所以,也许他做过一百把钥匙了,而我也不必知道。

  “不过”——格兰特那宽阔的肩膀松垂下来——“他再也不会来了。人人都必有一终,赞美世界,我们进入那里,他人已为我们备好,我们从此离开,他人会随后前去。可是,奎南没有一个人像斯托里凯这样终了的,每次一想到这儿,我就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客人,难以忍受啊。”

  埃勒里拿出那个玻璃纸袋给他看,里面装着他扳开死去的保管员的手找到的那枚金属扣子:“你以前见过这个扣子吗,木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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