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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你好,伊利什卡。”

  她的泪水又涌上了眼眶。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这么叫她,可是自从他去世之后,她一次也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叫。确切地说,听是听到过,可是不是叫她。

  “您好,”她合上眼皮挤出眼泪,含糊地回答,“又来护送我了?”

  “又来了,”奥列格有准备地说,“不赶我走了?”

  她没有回答,用力刮着一只大煎锅底上的油垢,那锅是用来盛鱼的,鱼的做法有点特别。她的后背感觉到奥列格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有什么好看的?”

  “我妨碍你了?”

  “那倒不是,要是你喜欢就看吧。没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我小的时候,常常一站几个小时看着母亲,就跟现在一样,丝毫不差。”

  “你母亲是干什么的?”伊拉萎靡不振但是感兴趣地问道,“是演员吗?”

  “什么演员哪!”奥列格笑了,“洗碗工。我们住在一个镇子上,挨着一所疗养院,是政府的。母亲在那里的厨房工作,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洗碗机,所有的东西都用手工洗。她带着我去上班,我就看着她把盘子、锅、桶等洗得光洁耀眼。”

  “这么说你是个大款,是不是?”

  “似乎是。”

  “就是说你在莫斯科的餐饮业发了财,到餐馆来用晚餐。大概是个大盗。”

  “大概是。”奥列格轻松地承认。

  “那么快从这里走开吧,”伊拉突然粗暴地说,“我同大盗没有交往。我可没有工夫搭进去。”

  “你别害怕,我是在开玩笑。我有正常的工作,受保护的,没有任何犯罪行为。”

  她收拾完餐具,去取抹布和水桶。奥列格同上次一样,坐在存衣室前的安乐椅里,开始同科利亚大叔闲聊。不知为什么伊拉总觉得他是在等她,这个念头让她高兴。虽然她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当餐厅女服务员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刷完了厕所里的便池。奇怪,伊拉还以为除了科利亚大叔之外,所有的人都走了。

  “你要什么?烤羊肉串还是基辅肉饼?”

  “给点不太贵的吧。”伊拉回答,没有挺直身子。

  “对于我都一样,”女服务员笑得有点怪,“你说什么,我就端上来什么。”

  “为什么?”

  伊拉挺直腰,莫名其妙地盯着她。这个“我端上来”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挖苦人?

  “为什么要你端?”

  服务员好奇地看着伊拉:

  “你怎么了,不知道?你的骑士定了两份晚餐。并且另外给了我钱,让我为你们服务。他对你可真大方。”

  “嗨,你走吧!”伊拉依然弯下腰刷洗便池,“你的玩笑……”

  “哪里是玩笑,你说什么!我敢起誓。你快点刷完,要不厨师都走了,如果菜凉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们把炉灶都关上了。”

  伊拉没有回答。当遭到捉弄时她总是局促不安,不知道为了不至落到可笑的地步该如何做才正确。她的幽默感差一些,可是在这样的生活状况中有什么幽默可言。

  “好吧,我把两样都端上来,你自己决定。什么不吃就带回家去,他都预先付过钱了。只是……伊拉……你这是……总之,我在那边都铺好了,餐具也摆上了,有冷盘、酒水。你快点把冷盘吃完,好吗?我就能快些上完热菜,好赶快回家。而你们呢,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不过得把餐具洗了,要不到早晨就干了。科利亚大叔会把钥匙给你留下,你把该锁的都锁好,早晨给他送过来,说好了?”

  伊拉刷完便池,转向服务员,打算说几句尖刻的粗话回答她开的玩笑,但是她猛然醒悟,这不是决赛。

  “你……是认真的?”她以防万一地问。

  “啊,上帝!”服务员举起两手轻轻一拍,“当然是认真的。快,伊拉,别慢吞吞地叫人着急,我还等着回家呢。”

  伊拉不慌不忙地用洗脸池上的香皂洗脸洗手,仔细地在镜子里照照自己。在餐厅里用晚餐,在她有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她不相信只要一碰魔板就变成公主的灰姑娘的故事,她也不相信一见钟情。如果第一眼看见的是褴褛的衣衫和讨厌可恶的粉刺,何来爱情可谈?

  她犹豫不定地走进前厅,奥列格马上迎着她跳起来,科利亚叔叔则准备回家。

  “给,”他把一串钥匙递给伊拉,“把该关的门都关上,打开报警系统。你会下百叶窗吗?”

  “我不知道,没有试过。”

  “我来下,”奥列格插话说,“你别担心,科利亚大叔,一切都会办妥。”

  他们走迸昏暗的大厅,厅内空无一人。顶灯已经关掉,只有奥列格常坐的角落里的桌子上,亮着一盏罩着柔和的淡黄色真丝灯罩的台灯。伊拉背靠着墙坐下来,马上感觉到了双脚的酸痛。犹豫片刻,她在桌子下面脱掉鞋,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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