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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米隆以平稳的声调,缓慢地念着随手翻开的一本数学专著的段落,还要兼顾娜塔莎的作业情况。她的速度仍然很慢,手指头不听使唤,老是按错键,她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纠正错字。他看得出来,虽然十分困难,但是姑娘还是尽了全力。显然,她什么地方不舒服,可是她不好意思说。

  “也许,叫娜佳来?”米隆把书放到一边,建议道。

  “干什么?用不着。”

  “我觉得,你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哪里都没有不舒服。你往下念吧。”

  “好吧。”

  大约过了一小时,米隆的嗓音明显嘶哑了。他“啪”地合上书,从桌子边站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课间休息。你稍微歇一歇。顺便问问,昨天医生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给我做了详细检查。”

  “做了哪些检查?”

  “拍了X光片、心电图、抽血化验、听诊、叩诊,都跟平常一样。注射了一针什么药,注射之后我难受极了,不知道他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出结果?”

  “不会很快。他说还需要重复做几次检查。我的情况非常复杂。米隆你能不能去给瓦西里说一说,别给我打针了,我害怕。”

  “你害怕?”米隆吃惊地笑了,“这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你病了这么长的时间,对于打针早就应该习惯了。”

  “你不懂。我对许多药物过敏。在我住的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知道可以给我用什么药,不可以用什么药。可是这里谁都不知道。而这个外国医生更不知道。”

  “外国医生?为什么是外国医生?”

  “他不会说俄语。”

  “那你怎么同他交谈?”

  “由瓦西里·伊格纳季耶维奇翻译。”

  “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他们你不能打针?”

  “我不好意思。”娜塔莎承认,“米隆,请你跟他说说,好吗?”

  “当然,既然你求我。”

  米隆很希望瓦西里自己谈起不能给娜塔莎用哪些药的事。要知道他曾经明确告诉他,在姑娘的房间里进行的所有谈话都有人监听。但是瓦西里既没有过来也没有把米隆叫过去。

  第二天早晨,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可以到娜塔莎房间去的时间。她理解他的意思了吗?如果理解了,她敢做需要的一切吗?即便她敢,那又有什么用处?必须从这里逃出去,保住自己的性命,现在还不算太晚。全部希望都在娜塔莎身上。因为,也许,到底还是有人在寻找娜塔莎。而他,米隆,任何时候也不会有人寻找。父亲知道他在哪里,即使有什么不对头,他也不会担心。瓦西里早就警告过了。

  今天娜塔莎看起来状态更差。她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身上似乎只有两只眼睛是活的。但是它们活着!还能怎么样?它们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灰蓝色光泽,这也让米隆高兴。

  “为什么一副这么疲倦的样子?”他挨着她坐到微机旁边询问道。

  “根本没有睡,”她回答说,“我按照你的吩咐,练习了整整一个通宵。”

  “整整一个通宵?”米隆不相信地问,“你一通宵都在学习排版?”

  “当然。我的手指头不听使唤,不习惯,必须好好练习指法。所以我从你的书中挑了整整十页。只是你没有教我如何制表,这需要一些专门符号。”

  “好吧,我们来检查一下你打了些什么。给我看看你的成果。”

  娜塔莎快速点着鼠标器,在荧光屏上调出了文件,还真的是数学书中的章节。这时,她一句话不说,打开了另一个窗口,米隆看见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段文字。

  姐姐伊利娜,地址……电报……非常善良,非常乐于助人。会办妥一切需要办的事情。

  尼古拉耶夫·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我们父亲的朋友。地址我不知道。他对我们非常好。六年来一直到医院来看我们,教我学化学、物理和数学。我想,如果他得到我的消息,会帮忙的。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我们医院的医生,是儿科脑外伤后记忆恢复专家,在我遭绑架时,他同我在一起。很遗憾,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他是高个子,黑头发,人长得很漂亮。当时我正在向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请教如何取得中等教育毕业证书,如果向他提及这件事情,他一定能够明白说的是我。说实话,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在把我弄出医院时,对他也做了点什么。

  不久前我们科的护士阿莉娅·梅利科娃被杀害了。民警分局在那里调查过。如果还没有找到罪犯的话,他们至今还在那里。

  米隆敲了一个键,立即删除了“窗口”中的话。这时,荧光屏分成了两半,其中一半仍然是数学文件,另一半则是空白。米隆打算在上面写上自己要对娜塔莎说的话。这姑娘确实是好样的,理解能力真强,不仅是精密科学学得好。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医生。这很有意思,尤其是如果考虑到她昨天说的她对大部分药物过敏,只有医院的人才确切知道可以给她用哪些药,禁忌哪些药。天哪,幸好昨天他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瓦西里!要知道他差一点就要对他说了……显然,是上帝岔开了他。命运关照了他。自然应该尽最大的可能充分利用这一点。

  我对瓦西里说过,你不能伤心激动,你的大脑会因此而迟钝,你的病历卡上肯定有用药记载。你明白我对你的要求了吗?

  “现在让我们来学习显示数学符号,”他嘴上说着,“你用心地看着,记住如何在屏幕上显示每一个符号。我们定好专门的显示方式并利用Alt键……”

  他们真的练习了一段时间,然后娜塔莎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错,并且记不住米隆给她演示了一些什么。

  “喂,你怎么了?”他恼火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迷糊?是不是没有睡醒觉啊?”

  娜塔莎的嘴唇发颤,她把目光挪向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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