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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不过,返航回来的人也需冒风险。由于特攻队中以前曾有根多人因为只顾瞄准目标,而忘记打开炸弹的引爆装置,所以他们在升空之后马上就会接到命令拆掉炸弹的安争装置。安全装置一旦拆掉就无法复原。因此,不得已而中途返回的人心须载着重达250到500公斤,拆掉了安全装置的炸弹着陆。这种情况就连老飞行员都没经历过。而且特攻队员只会超低空接敌方式。没受过紧急着陆训练。更何况旧式飞机的下降速度极快,很有可能因着陆时的冲击将起落架折断。

  矢吹也曾出击过一次,但在吐噶喇海峡因气候恶劣他又返航回来了。当时炸弹的安全装置已经拆掉,装满炸弹的特攻飞机要着陆时,基地上的军官们远远地躲开了跑道。矢吹想:拼了。飞机着陆了,开始滑行。他刚想松口气,一阵猛烈的冲击使机体弹了起来。矢吹眼冒金星,昏死过去。原来是着陆时起落架卡在了跑道里,但幸运的是没有发生爆炸。但飞机的两个起落架和螺旋桨全部坏损,已无法再使用。

  矢吹得救了,只是前额有些轻微的擦伤。由于没有备用的飞机,在飞机运来之前矢吹就不用参加特攻了。基地里还有另外一些“迟死者”。

  他们都是由于意外情况活下来的,但他们知道自己只不过比同伴晚死罢了。

  有时返航回来,由于天气恶劣或没有备用飞机等原因,便会接到待机命令,很长时间不用再出击。但他们觉得活着很痛苦。

  当时,飞机的生产能力几乎降为零,飞行员的数目比飞机还多。失去的座机,一直得不到补充,还不断送来只接受过攻击训练而没有配备飞机的新特攻队员。

  “都是你们整天垂头丧气,天气才变坏了。飞机也老出毛病。那些当官儿的胡乱找碴,责骂那些幸存下来的特攻队员。一旦被选为特攻队员,无比如何都必须去死。对特攻队员来说,似乎活着就是罪恶。

  “好吧,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人,一定要把自己看成是特攻机的一部分!一旦出击,死死咬住敌闲不放,别忘记自己就是肉身兵器。当官的但然下达了这种近乎疯狂的命令。

  “说特攻队是神,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神是神,恐怕不过是纸飞机的纸神吧。

  到了6月,人人都清楚冲绳守不住了,学生兵中已经没有人真正相信特攻的作用了。

  昔日理所当然接受的保护祖国的责任,其实不过是囱己不可抗拒的命运。他们非常清楚这种责任和命运所意味的是什么。

  但,没有人站出来公然反抗这种愚蠢的送死行为。他们心里还残存着一些“大义永存”的殉国精神,因此队员们的情绪日益低落。到了晚上便喝酒闹事,甚至出现酒后有的队员开始持军刀械斗。

  此时,唯一能给他们荒芜的心灵带来一丝安慰的。就是服务队的女学生。女学生替他们洗衣服,从家里带来特意给他们做的可口食物,精心照顾特攻队员的日常生活,还亲手缝制凝聚着深情厚意的布娃娃赠给自己的意中人。

  队员们把布娃娃藏在贴身处片刻不离,特攻出击时就把它挂在飞机上。送布娃娃的女学生就成了那个队员短暂的恋人。

  赠送布娃娃的女学生往往也抱有必死之心。她们有的人甚至割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布娃娃上画上红太阳或写下激励队员的豪言状语。

  一旦出击,则决不生还。在女学生们眼里,特攻队员就是她们崇拜的青春偶象。那种禁止男女交往的时代、只有特攻队员和服务队的女学生可以公开交往。

  这些被禁锢的青年男女,一经交往就迅速亲热起来,迸发出爱的火花。没有未来的现实,使他们的爱情染上了一种悲壮的色彩。面对等待自己的必死命运,他们的爱情之火反而愈加炽烈。

  不过,他们大都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虽然内心深处相互渴求着对方,但都把爱情看得神圣无比,以至意识不到性爱。在特攻队员眼中,女学生宛若女神,女学生看来。特攻队员忧如护国之神。彼此奉若神明。况且,死别在即的压抑,也难使他们产生性欲。他们在另一个精神境界中,像一群不知性为何物的孩子,纯洁地相爱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始终保持着童贞。

  但其中却有一对以身相许的恋人。

  柳原明人是京都人,他是由十部候补生提拔成的少尉。他和矢吹同属特攻培训二期毕业生。为以身报国,他志愿加入了特攻队。但每天接受的都是以身撞敌的训练,使他对特攻队产生了疑问。

  “如果真是祖国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你看看现在的特攻。不过是军部自欺欺人的精神安慰而已。我们不是作为人而殉国,而是作为飞机的一个部件去送死。不!是被杀死。”

  柳原少尉把自己的疑惑偷偷告诉了矢吹。每个人都有这种疑惑。只不过大家觉得不管是作为人还是武器消耗品,反正都是一死,虽觉可悲却也无奈。更何况国家到了这种地步。怀疑也难逃去送死的义务。这就是等待自己的命运。

  “我讨厌这样!是人就应当作为人去死,这是人最起码的权力。”

  柳原向矢吹个人袒露了胸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难道你真的以为那些装满炸药的纸飞机能够冲破敌人的防空网撞到他们的航母吗?”

  “当然不行。可这是命令。”

  “命令?哼!什么命令,狗屁!要人白白去送死,这种命令你能服从吗?”

  “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想死。”

  “谁也不想死呀?”

  “我尤其不想死。”

  柳原似乎话中有话。矢吹盯着他的眼睛。

  “你看看这个。”柳原从口袋中掏出一块布来。

  “这是什么呀?”

  “你还是打开看看吧。”

  “这是……”

  这是一块雪白的手帕,中间画着个黑褐色的太阳,左边写着:“活下去!澄枝。”很明显,这是用鲜血画的,光写这些字,也要用很多血。

  “澄枝割破手措给我写了这些。因为血出得慢,她几乎都要把小拇指切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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