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森村诚一 > 新干线谋杀案 >  上一页    下一页


  纪久子当时并未发现自己这与生俱来的媚力,直到小学高年级和中学时期,才意识到这种情形。

  同班的男生们,一开始就把纪久子当成天上的仙女,心虽向往,却不敢接近。甚至于同性的女生也把纪久子看成另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在学生时代,她没有真正的朋友。不但没有异性朋友,也没有同性朋友。以这个角度来看,她经常都很孤独,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个孤独的人。

  与其和朋友们无谓的闲谈,或是尽量发挥发育中的体力,去享受体育活动,不如把自己关在单独的小房间内,看看小说,或静静听着美妙的音乐。

  这种情形看在同学眼里,难免觉得她很神气,高高在上。其实,纪久子自己根本没有高高在上的想法。

  总之,不管她有没有这种想法,她都是属于在天上的人物,天上的人不会懂得地下的情形。

  首先让纪久子产生这种意识的,并非同学们,而是老师。尤其是异性的年轻的男老师,更以特别的眼光来看纪久子。

  在这种眼神里,没有为师的尊严和风格,而是男人看到美丽的女子时,共有的特殊眼光。纪久子基于女人本能的敏感,察觉出那种光泽代表着什么意义,虽然不经由口里明说,却知道那是一种代表“危险标志”的光泽。

  在他们之中,与其说利用教师的地位,不如说有滥用地位设法接近纪久子的人。

  社会老师说愿意当她个人的人生顾问。体育老师借口矫正姿势,用手碰她的身子或脸。爱好文学的年轻国文老师,则说要拿她当女主角来写小说,而拿类似情书的文章给纪久子看。

  纪久子逐渐对男老师把她当做偶像的生活觉得痛苦万分,这时候正是她准备上大学的时期。

  就在从青春期的少女蜕变为女人,身心发生变化的时期,加上此种心理和准备考试的负担,纪久子患了肺结核。幸好发现的早,住院疗养了一年就痊愈了。

  纪久子所住的综合医院,特别有一栋结核病房。她被禁止进入一般病房,连出去散步都必须戴上口罩。戴上口罩等于自我宣传是肺结核患者,一般患者都以看病菌似的眼光看纪久子。她也觉得掩盖自己的缺点,无异否定了自己的青春,所以纪久子没戴上口罩。如此一来,效果立刻显现,原来回避她的一般男性患者,都环绕在她身边。于是,纪久子又恢复了“女王”的地位。

  纪久子和其中的一个男人发生初恋。对方是一个叫冈仓的东京大学生,因回乡时发生车祸而前来住院。纪久子和他在医院后院的沙丘上,有了此生的初吻。

  当男人用力的把她搂在怀里,男人的舌头从紧咬的齿间探进来时,纪久子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会爆炸。幸好是在白天,男人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这原本就是一场利用静养的空隙,偷偷溜出来进行的短暂约会。

  当和冈仓一块儿回到病房时,在门口偶然碰到了同病相怜的病友,不经意的对她说:

  “哟!‘三期’的身子还随便出来,被医生看到会挨骂的。”

  在这以前,脸上的表情好像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爱纪久子的冈仓(事实上他也说过这样的话),脸色大变。

  他甩开挽着纪久子的手,跑进洗手间,当着她的面漱口。

  这个举动把一颗陶醉在初恋气氛中的少女心,几乎击打得粉碎。

  “原来他爱的是我的外表。”这一天晚上,纪久子在床上悄悄地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以这一夜为界,纪久子变了。

  男人们爱她的外表,是因为外表有这等价值。既然如此,就必须以最高的价格出售。

  也可以说,纪久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拥有与身俱来的、吸引男人的“某种”东西,也许是她的外表,也许是她的“女人味”。总之,她想到自己既然拥有这种东西,就没有不多加利用的道理。

  纪久子生长在北方海边的小小乡镇,它虽生在东京,但小时候便跟着父亲调职来到这个小乡镇。

  当地人称像纪久子这样的家庭为“旅行者”,因为是从外地来的。可是对纪久子而言,从懂事以来她就住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是她的故乡。

  冬季下雪时,几乎分不清房屋和道路的界限,密密的白雪,从天上静静的飘下来。站在海边时,从海的那一方吹来的,是如永恒般的冬季寒风。

  春天虽然有奼紫嫣红的花朵,无奈非常短暂;夏天有雾,秋天有风,冬天下雪。这里的气候是阴暗的,这样的天气使得纪久子的心灵深处,渐渐地堆起对明朗外界的憧憬。

  二

  医院也面对着黑暗的北国海岸。结核病的治疗方式不外安静和营养。三餐的营养价值虽然很够,但是一点儿也不好吃。在病床上,只能看到黑暗的天空和水平线,以及倒映着阴暗天空的阴暗北海。在这种生活之中,纪久子对自己发誓,当病好了之后,一定要彻彻底底运用自己身上具有的迷惑男人的魅力,到水平线的另一边。累积在心里深处的东西,终于以“失败的初恋”为导火线而表面化。

  对于黑暗的北国的天、北国的海,以及自己过去成长的故土,她并不觉得特别郁闷,可是在病房看了一天单调的图案,似乎促使她对明朗亮丽十分饥渴的青春岁月,向外界跳跃。

  她住院的时期,是秋天到第二年初春,是海洋最黑暗的季节。

  就在这个时候,她在海边捡到了像漂木一般的小小骨片,被海浪冲刷的像贝壳一般,散发出白色的光。她想:这一定是在北海中丧失生命的,某种生物的骨头。

  这片骨头的主人生前不知道过什么生活?正是多愁善感的纪久子,对于这片骨头的来历,产生了如诗人寄情于“椰子”般的感伤。

  疗养的生涯依然继续。

  在有如凶暴和郁闷之融合体的海上,是黑沉沉的天空。短暂的秋花在沙丘背后枯萎时,病房的玻璃窗上,也因寒气而结成乳白色的霜。嘴里呵呵热气再擦一下,偶尔也会看到水平线上,居然有明亮的光线。

  海浪碎在海上时激起的白色的浪花,勉强使得低垂的云和海面有所区别。在这种情况下,那一道光特别鲜明。

  “我一定要走进那道光中。”

  纪久子此时坚定的对自己发誓。这是它第一个设定的梦,也是挑战的目标。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尽量运用自己天赋的优点。在自己身上有一种令男人疯狂的东西,但还不能明确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有预感,只要运用得当,将来一定会成为自己的最佳利器。

  就是要利用这个武器,使自己仅有的此生,得到最好的生活。

  在少女与成熟女人的转变期中,纪久子几乎每天看着黑暗的海洋,向街向光明外界的那一天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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