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听课杂感

作者:史绍典




  2004年暑假,是一个十分炎热的假期。我穿行于几个全国性的活动,并被邀担任活动中赛课的评委及评课。工作养成的职业习惯,每听一堂课,总要做一些思考,并记录下思考的点滴;很多是在评课后整理出的评点记录。我的思考,涉及到课程实施中诸多方面的问题,而以新课程背景下的文本解读为主。也曾想做一点归纳的工作,如提炼出纲目,加一点例证,再敷衍成文。后来一想,反不如以每一节课为单位,一节课一节课地谈下来,可能更本色、更原汁原味、更有利于针对某一节课集中谈一点问题。
  
  关于《边城》
  
  在课文的导入中,老师对沈从文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通过投影),这无疑有助于学生了解沈从文。问题在于,在介绍到沈从文“坚持自由主义立场”时,老师突兀地发出一问:对沈从文“坚持自由主义立场”,你们是支持还是批判?并坚持着追问,要学生回答。这一大而无当的问题,即刻导致了学生的无语与冷场。学生面面相觑。他们本身对沈从文就隔膜,更不清楚何谓“自由主义立场”、何谓“坚持自由主义立场”以及他“坚持自由主义立场”的表现,怎么谈支持还是批判?不然,就又是纯概念地给沈从文戴帽子了。其实老师也没有就支持与批判谈出所以然,只是说郭沫若是持批判观点的,云云。
  看得出,老师提这一问题时有他的随意性,脱口而出,只是他不清楚对“坚持自由主义立场”或支持、或批判是怎样的分量!
  教学中,老师还给出一个话题:如果你来编导电影,让翠翠做主演,你将选什么背景音乐?
  学生有选葫芦丝的,说是透着淡淡的忧伤;有选笛子的,说是有一种思乡的感情;有选古筝的,说是反映了一种宁静(其实学生在这里选的只是音乐器具,而非“背景音乐”)。应该说都有各自的道理。而老师最后还是拿出自己的“选择”——笛子与古筝合奏。原因很简单,他制作的多媒体,本身就是笛子与古筝的伴奏。
  于是,在笛子与古筝奏响的音乐声中,屏幕上“美丽的湘西”出现了,美丽的湘西姑娘出现了。不过,不论怎么看,都不是沈从文的、或者说翠翠的“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还有各种甲虫类气味”的“温柔、美丽和平静”的湘西。音乐中多媒体映出的湘西,只是“现在的湘西”“旅游的湘西”;而“美丽的湘西姑娘”也只是现在的导游小姐而已。念想中温柔、美丽、平静,还有点幽幽、野野、自在、可望而不可及的沈从文的湘西、翠翠的湘西,在哪里呢?
  单纯追求运用“多媒体”以造成感官刺激,似乎并没有给文本的理解带来多少帮助。
  在课就要结束的时候,老师问学生:把边城写成悲剧,有什么深层的文化内涵?
  一个问题中,有多少深奥的概念:悲剧、文化、内涵、深层等等,而且边城的悲剧也并不发生在课文节选的部分,学生如何把握?因此,学生的回答,不是从文本出发,只是揣摩老师的提问心理,作外围的兜圈子的游戏。学生只好谈到“美好的东西在消失”“淳朴的民风、民情在物欲、功利的社会被磨灭”“传统的文化和美德,一种浓浓的故乡情”等等来做回答的迎合。从悲剧出发的文化内涵,当然不是这种三言两语的闲谈,也不是故作姿态、故作高深的演绎。硬要学生来谈论这种话题,只会把他们引向说套话、说空话、说大话的窠臼。
  课堂上也还有很好的“生成”,老师有一个设计得很好的问题:请帮帮翠翠,把翠翠最想对傩送说的一句话说出来。
  跟翠翠差不多同龄的学生们,都是花季的少男少女,由他们来演绎翠翠的心理、心态,正是恰如其分的。学生说:
  我天天都在等你……
  我要送你一把虎耳草……
  你还愿为我唱歌吗……
  翠翠对傩送的爱恋,只是一个少女藏在心底的初恋。翠翠对傩送的初恋,也正是这样朦胧的、美好的、幻影般的爱情萌动,而它又是纯真的、真挚的、不带一点渣滓杂念的情感流露。学生的体验是美的!
  
  关于《药》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一只手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滴……”黑衣人撮着的是什么?往下滴的又是什么?老师没有读《药》第一部分的全文,只是拎出了文中的与“药”相关的话语,在投影中,作讲课的导入。
  这就营造了一种氛围,烘托了一种背景,凸现了文章线索,明晰了文章主旨,调动起了学生的阅读期待。
  师生对话:是什么?药!/是由什么构成的?馒头、人血。/心里有什么感受?不是药,是强迫着吃的恶心的东西!纯粹封建迷信,没有科学!有点恐怖……
  这是同学们当下的感受。
  老师接着发问:那么,当时的人们对“药”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通过当下学生与当时人们感受的对比,由自我感受联系到文中人物的心态,这是学生与自我对话,与文中人物对话,逐渐地进入文本的过程。
  学生一一列举出康大叔、华老栓、华小栓以及花白胡子等等,对人血馒头的态度——并从中看出了他们的愚昧。一下子就切近了文本。
  众多的人物、众多的面孔,但所有的面孔上无例外地都刻着一个同样的关键词——愚昧。那么,老师说到这里,接着发出一问:《药》仅仅只是揭示了国民的“愚昧”这一层吗?
  这又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它直接将学生引导到了、过渡到了对文本更深层面问题的思考。
  “如果只是为了揭示愚昧,后面的茶馆说‘药’以及夏瑜母亲哭坟就都没有意义了!”学生们表述了这样的看法。这就引出了对国民警醒、国民启蒙、国民教育重要性的探讨。我们过去只是谈革命者(夏瑜)的孤独、寂寞、悲哀,并以此批评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其实,我们进入文本,真正与文本对话,你就可以看到,警醒国民、启蒙国民、教育国民的重大问题,而且它同样是《药》的最为根本的文本价值。《药》现在读起来仍具有现实的意义,也就是它揭示的对国民的警醒、启蒙和教育,是一个没有穷期的问题!
  一个好的问题,一个真正带有启发性的问题,它直接导引学生登堂入室,进入文本,并引发、实现有价值的有意义的对话。对话的前提是平等,以实现一种无等级、无障碍的交流、沟通。而交流、沟通的过程中,善于倾听是十分重要的。
  这里讲两个老师倾听的例子:
  夏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文中可以获得一些有关夏瑜的什么样的信息?
  学生认真地讨论了老师提出的这个问题。一个学生说:夏瑜是一个“民主派人士”、是一个革命者。“民主派人士”,这是当下一个很带有点蛊惑性的概念,西方、港澳以及大陆的一些人喜欢用,或作自我标榜。学生显然并不明确这个概念在现今的内涵,他可能是从辛亥革命的民主主义革命的性质这一点上,读出了夏瑜的“民主”。而夏瑜的民主与所谓“民主派人士”,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概念,决不可混谈!老师在倾听学生的发言中,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信息”。老师指出,“啊,你是想说,夏瑜是一个具有民主意识的革命者。”很巧妙地纠正了学生发言中的问题。“你是想说”,即是说,你说出来的(表达出来的)与你想说的(想要表达的)并不一致。这既是对学生“民主派人士”一说的委婉否定,同时隐含着对学生错误的纠正。这是高超的点拨艺术。一味地为学生的讲话、发言叫好,并多溢美之词,是当今课堂上常见的。
  在讨论文中人物对夏瑜态度的时候,一个学生谈到另一位在《药》里没有出场的人物,学生称之为“义哥”。老师笑着问,这是我们叫“义哥”的吗?文中的这位“义哥”,有几个“名字”:红眼睛阿义、红眼睛、义哥、阿义等,都是一个人。但我们的学生应该怎么叫他,是有讲究的。几个名字,有着明显的感情色彩,“义哥”“阿义”,是敬称、昵称;“红眼睛阿义”“红眼睛”,是相貌特征、外号。因此,学生只可呼之为“红眼睛阿义”或“红眼睛”,而断不可叫他为“义哥”或“阿义”。老师这种在对话中倾听,在倾听中纠正,在纠正中引导,体现出了教育的智慧与机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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