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我们选择坚强地生活
作者：葛江海
这本来是一节很普通的说话课，但课堂上却掀起了千重浪。
这节课我设计了两个层次的说话。第一个层次的话题是：如果要你们快速地背这两篇文章，你们首先选择背其中的哪些句子？请你背出来，翻译出来，并说说理由。
学生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人发言了。
——我选择背这样一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一句的意思是碧绿的苔痕长到了台阶上，青绿的草色映入到门帘里。这一句很典型地写出了环境的幽美。
——我选择背这样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因为这一句表现了作者很注意交友，交的朋友都是有学问的人，也一定是品德高尚的人。这一句的意思是：和我谈笑的有大学问家，和我来往的没有没学问的人。
——我选择背这样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它的意思是说莲花从淤泥里面长出来却没有被污染，在清水里洗过却不妖艳。这一句表现了作者一种坚强的精神。
“‘坚强’这个词用得好！他怎么个坚强法？”我追问了一句。
——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一定很黑暗，但他没有沾染上那些追名逐利趋炎附势的习气，没有让周围的环境改变自己的个性和自己的美德，能洁身自好。所以可说他坚强。
接下来的发言中有个学生是这样说的：
——我选择背这样一句：“晋陶渊明独爱菊。”因为这一句表明作者虽然和陶渊明一样有节操，但更有个性，他和陶渊明不一样，他不像陶渊明那样消极避世。
“那么如果让你在世外桃源、陋室和莲花这三者中选择一样，你选择什么？”接过这个学生的话头，我接着抛出了第二个层次说话的话题。
学生们很活跃，马上有人开始说了：
——我选择世外桃源，那里环境优美，没有纷争，有鱼，还有桃子吃。
——我选择莲花，它高洁傲岸，有君子的风度。
——我选择陋室，里面有鸿儒谈笑，有丝竹悦耳，没有作业。
……
同学们的发言在笑声中继续。这时有个同学站了起来，我记得她有点激动，也很自信。她说道：“世外桃源、陋室、莲花，我都不选择。我选择属于我自己的生活。我认为不能像他们那样消极避世，而应该与当时的社会斗争，与命运抗争，做生活的强者。”
一石激起千重浪。个性的发言，让同学们都活跃起来：
——与命运抗争，你一个人行吗？我认为，当我们不能改变现实的时候，就改变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是做社会的弱者，做命运的奴隶。都像这样，就不会有农民起义了，我们的社会就不会进步了。
——那不是做奴隶。是保留自己的生命（存）的权利。
——周敦颐和刘禹锡他们并不是奴隶，他们是自己精神的主人，因为他们也活出了自己的风格。他们的生活也是一种坚强的生活。
——这句话说得好。我们选择坚强地生活。命运的不可预知性让我们无法逃避贫困潦倒的可能，但正是命运的不可预知性让我坚信，我可能富有，可能显赫。或富甲天下，或权倾朝野，但我不会成为葛朗台，也不会成为成克杰、胡长清。这也是坚强。
——是的。我们应是自己的主宰。比如当作业太多时，我们既选择努力提高自己的学习效率，我们同时也选择和老师对话，让老师布置一些让我们乐意完成的作业。
——我不喜欢“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我更喜欢“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老师和学校应给我们选一些教我们学会生存的文章。
——周敦颐他们是社会的逃避者，他们没有勇敢地用一种方法（形式）去改变当时的社会，只求保全自己的什么节操。（“那叫‘穷则独善其身’。”我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那“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我更喜欢有风浪的大海。
——我也不喜欢矫情的“何陋之有”，我更喜欢我们国歌中唱道的“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我们在艰难困苦的时候，要与命运抗争。
——我不喜欢孤芳自赏的莲，我要写一篇《过莲论》，或者《病莲记》，呼唤更多的弱者走出实在不美的陋室，去建造大庇天下寒士的广厦。
——我佩服古代的知识分子穷且弥坚，不坠青云之志的高风亮节，我更赞叹那些与命运抗争的勇士。
——我很喜欢蔡小雨同学的那句话，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但是做自己的主人并不就是与外界不停地争斗，当我们不能施展自己的雄才伟略时，不曲意迎合，不巴结讨好，仍然保持我们做人的准则，这就是做自己的主人。这就是坚强地生活。
——我们附近有个屈原，他可太不值了。若他听了你的一番话，他可能不会去投河自尽了。
我和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同学们的发言确实很精彩。
最后，我做了一个“了断”：“同学们说得都有道理。无论是陶渊明，还是周敦颐，他们的追求都是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产物，他们所受的教育，中国几千年的文化传统，让很多知识分子在他们不得意的时候，在他们的政治抱负、人生理想不能实现的时候，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追求，有的更注重自身品德的修养，这也是难能可贵的，我们理解文章认识古人要结合他们生活的时代来考虑。”
这节课上，对同学们的批评、批判，我都“笑纳”了，用这一节课让学生走进澄澈的中国古典文学，走进高洁的中国文人心境的目的，我不想因此迷失。
这是一节让我深思的课。
我祝愿学生，希望他们在人生得意的时候，能坚强地生活，能保持人的本心，不忘本，不骄奢，用自己的才智“兼济天下”。也希望他们在人生不得意的时候，坚强地生活，不忘节，不媚俗，用自己的精神撑起一片自己的晴空。
我也要求自己在教学中做到“坚强地生活”，在教学中不因为学生的表现不合自己备课的初衷而回避，不因为学生的回答不合乎“标准”而棒杀，也不因为要追求课堂的自由自主而放纵，而是坚强地用教育的规律提醒自己，用老师的智慧学识把学生引上做人求学的正道。
湖北荆州中学新区 ４３４０２０
课堂感言——
现在的语文课堂和以前不一样了，有很多说话的机会。在读完课文之后，特别是老师让我们用文中的句子说话之后，我就感到有话要说。因为，我觉得古人有古人的活法，我们有我们的活法，我们是应该学习他们躲进自己的精神王国洁身自好呢，还是走出书斋拼出一片天地呢？我很欣赏很佩服古代知识分子的操守，但人活着要思考一个怎样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问题。在生活中，就有很多我们的意志和师长的意志不一致的时候，那些时候我们就特别想说，所以今天肯定不会放过课堂上这么一个很好的说话机会了。（学生甲）
我觉得我们老师特“圆滑”，两类人他都没得罪。给我们解释的也很有道理，我们又学到了一种看问题的方法。（学生乙）
【说课晬语】
讲完两篇短文，教材中肯定没有安排说话课，葛老师安排了，他不是教完了教材就完事大吉，他还“多事”，他还感觉到此时安排说话课最及时、最有效。这当然靠教师的火候，也就是教学艺术。但火候是高出对教材处理的层面的，要求高屋建瓴，要求心中有数，要求手上有准。当然，这节课的“用教材教”主要体现在选择恰当的机会引导学生生成能力。
葛老师的第一个问题非常“狡猾”，让学生谈首先打算背诵什么句子，还要说明道理。这就要选择，选择句子，选择理由，加深了对文本的解读不说，还从背诵的层面上升到文本的思想内容层面、学生的价值观层面。试想，如果只是说“请同学们背诵课文”那该是什么结果？学生肯定也能背诵下来，却失去了“放光彩”的机会、尝试成功喜悦的机会。
葛老师的第二个问题进一步说明他不是仅仅教教材，而是在用教材教。教材上恐怕没法规定什么时候进行情感态度价值观教育，但他显然心中有数，所以从第一个层次的话题转入第二个层次的话题，这个过渡也说明他的招法。
除此之外还要同葛老师探讨几个字眼。首先是“让”，您说“用这一节课让学生走进澄澈的中国古典文学，走进高洁的中国文人心境的目的”，主语当然是您自己；其次是“学生甲”和“学生乙”，为什么不把学生的真名实姓写出来，让学生再一次享受成功的喜悦？限于篇幅，在此不做深入的讨论，在恰当的时候还要说。
（张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