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说“六月”与“四时”

作者:夏玉芳




  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一诗中的“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二句,是千古流传的赞美西湖美景的佳句。在一次全市的优秀教师观摩课中,一位男生却举手质疑道:“‘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是说西湖六月的风光与其他四季不同,六月不正是属于四季之中的夏季吗?作者是不是把时节搞错了?”此问出人意料,让老师一惊,也让在场的听课教师窃窃私语。这位教师最终回避了这个问题,使一堂本该完美的课留下了一丝遗憾。
  课后,我翻阅了一些鉴赏词典,发觉长期以来,人们对诗中的“六月”一词往往不加注。那么,在杨万里生活的南宋时期,六月是否属于四时之中呢?这涉及到了古代历法记时知识的演变。
  中国古代对四季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在商代和西周前期,一年只分为春秋二时,所以后来春秋就意味着一年。《庄子·逍遥游》“蟪蛄不知春秋”,意思是蟪蛄的生命不到一年。此外古代的历史书多称为春秋,如《左氏春秋》《吕氏春秋》。后来历法日趋周密,春秋二时再分冬夏二时,有些古书所列的四时顺序不是“春夏秋冬”,而是“春秋冬夏”。如《墨子·天志中》“制为四时春秋冬夏,以纪纲之”,《管子·幼官篇》“修春秋冬夏之常祭”,《礼记·孔子闲居》“天有四时,春秋冬夏”等。再后来才依时序调整为春、夏、秋、冬四时,亦可称四季。
  后世对春夏秋冬四时还附会了许多政治的、伦理的以及法律的色彩。到了战国时期,阴阳五学家又将四时与五行四方干支相配合,以五行(木火土金水)来解释四时(春夏秋冬)。古人认为,春之神在东方,属甲乙木,其色青,即“春”对应“木”——春天万木复苏;夏之神在南方,属丙丁火,色赤,即“夏”对应“火”——夏天炎日似火;秋之神在西方,属庚辛金,色白,即“秋”对应“金”——金秋送爽;冬之神在北方,属壬癸水,色黑,即“冬”对应“水”——冬天万物冰结,冰,水为之。五行是相生相克的,同时也是循环往复的。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这又对应四时的相生,即春夏秋冬循环。但我们从中发现,四时中少了一个季节用来和五行的“土”相对应。后在《黄帝内经》中发现,季夏(《黄帝内经》也叫“长夏”)对应中央土。《黄帝内经·素问·六节脏象论》曰:“心者,……通于夏气;肺者,……通于秋气;肾者……通于冬气;肝者,……通于春气;脾、胃、肠、三焦、膀胱者,……通于土气。”而《素问·脏气法时论》曰:“肝主春,心主夏,脾主长夏,肺主秋,肾主冬。”可以看出,“脾主长夏”,“通土”,即所谓季夏(长夏)对应中央土。
  那《黄帝内经》中所指的季夏又是何时呢?按夏历:一、二、三月为春季,分别称做孟春、仲春、季春;四月、五月、六月为夏季,分别称做孟夏、仲夏、季夏;七月、八月、九月为秋季,分别作为孟秋、仲秋、季秋;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为冬季,分别作为孟冬、仲冬、季冬;古书常把这些名称作为月份的代名词。《楚辞·哀郢》:“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这里的仲春指的就是夏历二月。《礼记·月令》:“季夏之月,树木方盛,乃命虞人入山行木,毋有斩伐。”同样,这里的季夏指的就应该是六月。
  于是,“六月”就对应了木火土金水中的“土”,介于火(夏季)和金(秋季)之间,四时与五行的关系就演变为:春——木;夏——火;六月——土;秋——金;冬——水。《吕氏春秋》中,六月(季夏)即从四时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单独的时节。
  
  这种阴阳五行的说法虽属迷信,但对后世的文学作品及社会生活许多领域影响都较大。
  西汉哲学家董仲舒编著《春秋繁露》就吸收了这种理论,把六月作为四时之外的一个时节。《春秋繁露·卷十·五行对第三十八》:“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水为冬,金为秋,土为季夏,火为夏,木为春。春主生,夏主长,季夏主养,秋主收,冬主藏。”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为汉武帝所采纳,开创了此后二千余年封建社会以儒学为正统的局面,影响了政治思想和制度。而“南宋四大家”之一的杨万里为绍兴二十四年进士,孝宗时官至太子侍读。作为一个受封建正统儒家思想影响的诗人,他运用董仲舒《春秋繁露》的记时历法是合乎情理的,所以在他的笔下才会出现“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的千古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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