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马谡如何失了街亭
作者：张祖训
探究是一个时髦的词，探究一下马谡悲剧的原因，却是一件有趣味、有意义的事。我想有个切入点是值得关注的。对于气势汹汹、快速前来的司马懿，诸葛亮拒守街亭的战略思想是非常明确的。这种战略思想不仅体现在“谁敢引兵去守街亭”这一问，而且在马谡受命后也还有非常细致的战略说明和防守布置。但马谡后来的言行，与诸葛亮的战略意图完全背道而驰：屯兵山上，“若魏兵到来，吾教他片甲不回！”——他压根儿就没准备守,而是进攻；“待吾破了魏军，到丞相前分不得功。”——他想到了攻的前景；“倘兵来，只见山顶上红旗招动，即四面皆下。”——他在布置攻；“谡大怒，自杀二将。众军惊惧，只得努力下山来冲魏兵。”——他在实施攻。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他实施诸葛亮的战略思想，上下同心，会有后来的悲剧吗？那么，这位自幼饱读兵书，被诸葛亮称为“匡世奇才”的马谡是不理解诸葛亮的战略意图呢还是其他原因？答案肯定不是前者。是什么原因导致马谡走火入魔，犯了一个低级而又低级的错误，而终于兵败城失，身首异地？所以我们得全面分析马谡其人。
马谡年纪不大（从他视诸葛亮如父可知)，但出道很早。公元223年参与托孤大事，虽被刘备投了不信任案（事见第85回），但参与这等机要大事，足见其地位；同年作为劳军使者见诸葛亮，并为之献策：对孟获“愿丞相但服其心足矣”（事见第87回），才有七擒七纵的历史军事佳话；也就是这次，被诸葛亮命为参军，直到228年；其间为诸葛亮献计，成功地离间了曹睿、司马懿君臣才使得诸葛亮败夏侯，收姜维，破羌兵，气王朗，连克南安、安定、天水，曹魏举国震惊（事见第91—94回）。可能由于刘备临终嘱咐，尽管诸葛亮十分器重马谡，但马谡一干参军就是五年。作为幕僚，马谡可谓政绩显赫。但才华横溢而又自视特高的他，不从幕后走向幕前，不独当一面，于心岂甘！于是机会一到，他就迫不及待地站出来。有以上分析，我们就会明白为什么诸葛亮言未毕，马谡就应声承命，并立下军令状，且以身家性命作赌注，进行人生最大一场博弈。
人啊，人，当功利谋求成为主导思维的时候，原有的理性和智慧会是多么脆弱和缥缈——“利令智昏”，概括得真绝！马谡其实大可不必打一场进攻战，初试锋芒，守住街亭就大功告成（诸葛亮已有明示：如所守无危，则是取长安第一功也）。但他想毕其功于一役，要借街亭这个舞台，演一场早该演出的人生大剧。于是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拒不执行诸葛亮的战略部署；于是就对敌我双方的形势，作了幼稚而荒唐的误判。对于后者，常被人们认为是马谡“教条”“刚愎自用”“骄傲自大”的“三笑”，作了极好的阐释。
“马谡笑曰：‘丞相何故多心也？量此山僻之处，魏兵如何敢来?’”司马懿何许人也，岂山僻之处不敢来，真是笑话!“谡大笑曰：‘汝真女子之见，兵法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若魏兵到来，吾教他片甲不回!’”马谡的判断，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前提：双方的力量对比和双方负担的军事使命，也就是说忽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军事可能和战略背景。忽略了以上原则，所作判断还有什么意义？第三笑，“马谡在山上见之,大笑曰：‘彼若有命，不来围山’！”更让人莫名其妙。敌方主帅临战月夜探营，证明别人不但敢来，而且是有备而来。对此，应该及早防备，及时作出相应的调整；但他没有，此时的大笑除了自我调侃和自我解嘲外，还能有的解释就是麻木!由此我又有了“三笑”的另一类解码——窥视出彼时彼地马谡微妙的心态。
马谡是个聪明人，违背了诸葛亮的基本战略意图，他比别人更清楚，因此底气不足。王平虽然是他的助手，理论水平没有他高，但具体引兵打仗，水平还在他之上，他又感到底气不足。不足归不足，人生大剧是一定要演的，要演下去，就只能强撑，“笑”便成为强撑的外化。看了地形，他一笑，笑“丞相何故多心也”，首先拿诸葛亮开涮，为自己的战略张目，也为自己壮胆。他要屯兵山上，王平据理反对，自尊和自信都受到极大挑战的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笑”作为反击的手段。我们还可以从借势压人（丞相诸事尚问于我）和人身攻击(汝真女子之见)这些超常规手段运用中，实实在在地看到大笑中的恼怒，内心深处的虚弱。色厉内荏，由此可见一斑。第三笑上文已有分析，需要补充的是，从他的传令中，看不出对敌人的兵力和作战意图的基本判断，看不出丝毫的战术素养。这种比聂卫平缺氧后的昏招还昏的部署，不是心灵缺氧——麻木又是什么呢?马谡三笑，一笑诸葛亮，二笑王平，三笑司马懿。对诸葛亮是笑，对后两位是大笑，看来马谡还有点分寸。只是被笑者都是高人，马谡不会不知；笑高人，在自己底气不足的情况下笑高人，我真不知马谡当时心里的真实滋味。事不可为而为之，马谡好累好苦。
马谡啊马谡，如果读你为一个真实的远岁老人，你的在天之灵是否觉得，上面的文字触动了你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部位呢？
湖北仙桃市教科院 43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