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莫泊桑的“炼字术”
作者:唐正富
下面就从文中的代表人物身上找出少数动词来看看作者到底写出了人物的什么性格特征。
写主人福楼拜,就写“办公桌上总是散乱地铺着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稿纸”,其中的“铺着”让我们觉得福楼拜读书的勤奋,写作的刻苦。细究起来,这“铺着”具有“厚厚地叠着、盖着不收拾”的意思,但是唯其“总是铺着”才表明福楼拜“总是”在写啊写。用“铺着”这个动词实在写出了福楼拜的“有暇”于文学却“无暇”于收拾,因为他连续学习和连续工作根本无需收拾。“每到星期天,从中午一点到下午七点,他家一直都有客人来。门铃一响,他就立刻把一块很薄的红纱毯盖到办公桌上,把桌上的稿纸、书、笔、字典等所有工作及学习用的东西都遮了起来。他总是亲自去开门……”该句中的“遮”也不是“偷懒”,而是待客人一散开马上就可以重新开始学习和工作。这个“遮”是前文“总是铺着”的必然选择;如果在有客人来时将“铺着”的东西收拾掉了则不是“总是铺着”。再说“摊得到处都是、堆放得一层又一层的书籍资料”,一时也收拾不“洁”,要收拾就得“怠慢”客人,故“遮”起来是明智之举,它既不影响待客又不贻误创作,在客人眼里看来也不会很杂乱。莫泊桑用“铺着”和“遮”活画了老师福楼拜的“勤”“智”特点。
在“人越来越多,挤满了小客厅”之时,福楼拜以“大幅度的动作(就像他要飞起来似的)”在招呼着客人,用“飞”字表现了福楼拜的“热情”,他既不忘旧朋友又喜交新朋友,多么殷勤周到暖人心肠。总之,“奔放、热情、勤奋、机智、爱体面”的福楼拜形象,经莫泊桑用上述三个动词刻画,已经跃然纸上。
再来看看屠格涅夫。莫泊桑写“(他进来后)仰坐在一个沙发上”也很独特,表明屠格涅夫既不是纯粹“坐”在沙发上,也不是纯粹“仰(躺)”着,而是一腿搁在小凳上、背靠着沙发且抬头仰起的动作。这样的随意、放任,一则表明屠格涅夫文学辈分之高,与主人福楼拜极为熟稔;二则也表示他性格的外向豪放极其不拘小节。“仰坐”一词用得真神啦!且看,他与福楼拜一谈就谈到“文学史方面的事件”,他们很少“涉及日常琐事”,所以他俩无疑是星期天“文学沙龙”中的领袖人物,言谈举止应该比别人更加拥有几分自信;他们在书斋聊天,强似闲庭信步。
都德被莫泊桑描写成“他的眼睛像切开的长缝,眯缝着”。“切开”一词极有讲究。写“眼缝”之细,可以讲“眯”成一条线进而加以比喻,而作者干脆用白描手法的“切开”来描述,照样很生动。而且还让我们似乎觉得都德不是思考或开心时才合拢眼皮,而是用刀口“切开”的缝,本来就如此并将永远如此,他真是一个善于思索和内省的人。
描述左拉则用“歪、压”等动词。在“(左拉)很少讲话,总是歪坐着,压着腿”这个句子中,莫泊桑用“歪”表明左拉爬楼梯累了的坐姿,也大致表明他的身体并不十分好,又为了把身体摆正,就得将逸出沙发范围的腿“压”到另一条腿上去。这一切表明左拉是个注意照顾别人活动且性格内敛的忠厚君子。
莫泊桑的老师福楼拜对莫泊桑说:描摹事物,只有一个词是最确切的,不能满足于(选取同义词的)“差不多”……在我们看来,《福楼拜家的星期天》中很多词语(特别是“动词”),的确用到了其他词语不可以“替换”的程度,实在精彩!莫泊桑是严格按照老师福楼拜要求的“炼字”那样去写作,果然获得了成功。我们如果引导学生细读文本,一一品味其妙,不也有益于他们提高语文素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