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咀嚼《最后一课》
作者:丁长永
两处标点
“何况又听见他的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行李!”读起来是十足的陈述语气,作者却在后面加上了感叹号,这是有道理的。
韩麦尔先生在最后一堂法语课上,心情是异常悲愤和沉重的。他在这个小镇上生活、工作了四十年,对一草一木都灌注了无尽的情感。作者透过小弗郎士的心理描写道:“用了多年的桌子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胡桃树高了,看他亲手栽的紫藤,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爬到屋顶了。”这些描写,很容易让人想到《世说新语》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飞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韩麦尔先生虽然对这服务了四十年的地方无限依恋和热爱,现在却不得不离开,而且是以亡国奴的身份离开,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当他坐在教室里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难以割舍之时,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行李的脚步声无异于催魂的更鼓,清楚地提醒心灵正在泣血的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何况脚步不是一声,也不是一阵,而是妹妹长时间地“走来走去”!这如何不令他痛苦倍增?
这个感叹号理固宜然。
同样是感叹号,“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则反映了情节的深入和爱国情感的积累。
我们知道,在最后一课上,小弗郎士的爱国情感是逐步增强的。当他刚刚得知这是“最后一堂法语课”时,他对敌人的称呼是“那些坏家伙”,充满了十足幼稚的孩子气,这还只是朴素的爱国情感的原初表达。而随着情节的展开,他关于国旗的联想,关于使鸽子叫声改变的联想,则体现了对敌人的轻蔑和讽刺,爱国主义情感已经积蓄了极强的力量,此处使用感叹号正是感情勃发的表现。
一个词语
“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一纵身”一词删去之后也不妨碍意思的表达,但保留与否意味大不一样。
那天早晨,小弗郎士“去得很晚”,何况分词又一个都说不上来,所以“很怕韩麦尔先生骂我”(可见韩麦尔先生一贯蛮严厉)。他本想教室还会像从前一样喧闹,能溜到座位上去。可教室“偏安安静静的”,同学们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这是为什么呢?小弗郎士可能会想是老师非常生气,同学们都害怕了。所以他这时只看见“怕人的铁戒尺”,连老师特殊的穿着都没注意到。他当着大家的面走进静悄悄的教室时,一定为韩麦尔先生会给他极严厉的惩罚而恐慌,才会“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也没有什么”,一向严厉的韩麦尔先生一反常态对他“温和”地说话。如同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突然蒙受了赦免,侥幸逃脱惩罚的小弗郎士顿感如释重负。“一纵身”正是他很重的心忽轻松之后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有了这个词,一个幼稚调皮的顽童形象就变得栩栩如生了。
一个动作
教堂的钟声响了,韩麦尔先生“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对这个动作,教参上分析说,韩麦尔先生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用这样的动作结尾,表达的感情更深沉,更能震撼读者心灵。这个动作包含了韩麦尔先生因国土沦陷之后产生的极大痛苦,包含着极复杂的心理。
教参的分析仅是从文本内容加以阐释,我们还可以从另外的角度来揣摩。
许多好的作品在结尾时并不将话说完,而是留下一个空白,以产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艺术效果。如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的末句“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不言送行者如何,却让我们分明看见了一个长久伫望的形象。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中“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一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对韩麦尔先生的动作亦可作同样的想象:面对这样一位爱国者,听课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语言是语文课的核心要素,而要体悟文学作品中言约意丰、精美雅致的语言魅力,就一定要注意文本中的留白。文本中的留白处能提供给读者最大的想象空间,供读者再三玩味。那些已言明的部分恰是为“留白”而存在,因而许多不起眼的字句在读者的涵泳中会产生更多的意义,变得意蕴深刻起来。
江苏徐州市黄山外国语学校 22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