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草木有深味

作者:郑晨寅




  《项脊轩志》的结尾一向为人称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论者多言其“睹物伤怀,余味无穷”,诚然不错;但我认为“树”(草木)这个意象的文化内涵才是它打动人心的真正原因。
  常言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明人们认为草木是“无情”的。草木触目皆是,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四季常绿,或凋而复生,是自然界永恒之标志。人世无常、人寿短暂,而草木按其自然规律青青依旧,似乎无情,所以古人常用草木之“无情”来反衬人之“有情”。远如(诗经)年代,东周大夫因西周镐京“宗庙宫室尽为禾黍”而触目伤怀,故有(黍离)之悲。姜夔《扬州慢》也继承这一传统,“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以离离荒草来反衬昔日扬州的繁华。又其(长亭怨慢)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杜甫(蜀相)谓“映阶碧草自春色”,斯人已逝,春草自绿。其(春望)写“城春草木深”,正是在“国破”之后,草木不顾诗人的感伤而深茂青翠,真乃“无情”之物!故韦庄《台城》云:“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草木“无情”,故能不朽。草木的永恒与人世的短暂沧桑形成鲜明的对比,草木之“无情”正见出人之“有情”“多情”,何况此枇杷树为“有情人”所植!
  同时,草木的生长让人感叹时间的流逝。《世说新语.言语》载:“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桓温从柳树的生长中看到了岁月匆匆,往事如烟,不禁悲从中来。而“亭亭如盖”的枇杷树更是妻子“死之年”亲手种植,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于是草木的“无情”、亲人的永别、时光的流逝就定格在“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上,这一青青的画面久久萦绕在作者的脑海中,也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中,一如“唯见长江天际流”那么深情邈远。
  福建漳州众育学院中文系36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