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把谎话说得圆”

作者:陈 卉




  文学是美的艺术,也是“真”的艺术。这里所谓的“真”是指文学应当追求艺术的真实性。在当下的语文教学中,关于文学作品艺术真实性已成为师生无法再回避的话题。例如关于《木兰诗》中木兰从军十年仍未暴露女性身份,许多学生认为这样的情节实在夸张过头,并以此怀疑作品的艺术价值。这类问题让很多教师左右为难,我们究竟如何面对语文教学中出现的这类问题呢?通过《狼》一课的教学,我对文学作品艺术真实性问题有了初步的思考。
  先来看看《狼》一文的教学片段。当我谈到这篇文言小说的情节曲折紧凑,可读性强时,有位学生突然提出了质疑。
  生:我觉得这篇小说情节上有些不合理。如果文中的狼真聪明到可以互相配合前后夹击屠户的程度,那么按情节的发展,最后胜利的肯定应该是狼。我认为狼不可能距离屠户太近,至少不至于近到屠户抬手就能杀死它的地步。如果真近到“屠暴起”就能杀死狼的距离,这显然不符合文中狼“狡诈”的特性,也不符合狼的动物本性。我从一些资料上看到,狼并不喜欢过分接近人类,更不要说手中有武器的人类。
  生:我也认为“屠暴起”并不能那么轻易地杀死狼。从动物的本能看,人的灵敏度是比不上狼的。再加上狼此时既然是“假寐”,“意暇甚”,那它内心肯定并不放松,肯定在密切观察屠户的动作。所以我认为,屠户此时“暴起”,更合理的结局是被狼吃掉而不是杀死狼。
  (这两个学生的发言引来其他学生的议论,不少人表示赞同,而且有人还进行了补充)
  生:从数量上看,两只狼的力量对付一个胖乎乎的屠户(学生指着课文插图上肥胖的屠户形象对我说),胜利的肯定是狼。
  师:你们说的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小说是允许进行艺术上的虚构,但这种虚构要求合情合理,要符合事物发展的内在联系。通俗地说,就是要把“谎话”说圆。假如这篇小说真的在情节上存在不合理之处,你们认为怎样修改才能更让人信服地认为是人杀死了狼呢?
  生:我认为应该在“其一犬坐于前”的后面加上强调距离屠户很近的词语。如:甚近。
  生:如果强调坐在屠户面前的狼是只老狼,那么狼的灵敏度不如屠户似乎说得过去。所以可以考虑把句子改写成“其一老狼犬坐于前”。
  ……
  应该说,学生的思考是有价值的。该教学片段涉及的是文学作品的艺术真实性问题。对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思考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学生为何会对有些文学作品的艺术真实性进行质疑。
  
  就蒲松龄的文言短篇小说《狼》来看,其情节之所以会使人产生质疑,我认为主要是作者的倾向性所致。蒲松龄写作此文的目的是为了凸现人类的智慧,也正是为了这一点,作者对狼的狡诈进行了艺术性的虚构和夸张。应当说这种虚构和夸张只要在合乎逻辑的范围之内仍然是可以接受的,但务必要符合“狼”这一动物本有的自然属性。而课文中,“狡诈”的狼竟然坐在手持利器的屠户的近旁,亦真亦假地打起了瞌睡,显然和上文“狡诈”构成了矛盾,也违背了狼的自然属性,从而导致了情节上的漏洞。用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的原话来解释,即“一桩不可能发生而可能成为可信的事,比一桩可能发生而不可能成为可信的事更为可取,但情节不应由不近情理的事组成”。从这个层面看,《狼》情节的确存在“不近情理”的嫌疑。它客观上违背了艺术真实必须以生活真实为基础的原则。
  从文艺理论的角度来说,艺术真实的前提就是文学的“假定性”。用亚里士多德的原话来说就是“把谎话说得圆”。因此这种假定性不是随意的,不能胡编乱造,它必须合乎情理,合乎生活的逻辑,也就是假中求真。作者不能够将自己的主观倾向性任意地呈现在作品之中,违背文学假定性“假中求真”的原则。如果违背这种原则,作品的艺术性就要大打折扣,遭到学生的质疑也就在所难免的了。
  
  第二,教师应如何看待存在艺术真实性争议的文学作品。
  
  艺术真实性是评价一篇文学作品优劣的重要依据。如果作品在艺术真实性方面存在明显的漏洞,那么该作品的艺术性是值得怀疑的。教师如果在教学中遇到这样的作品,应当如何对待?我认为应当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来看待这类作品,既要肯定优点,又要清醒地认识到缺点。事实上,选文本身存在着艺术上的不足并不可怕,这些不足可以作为反面例子供我们批判;怕的是我们的教师总是为每一篇文章都说尽好话,为它们套上“文质兼美”的帽子,理由仅仅是这些文章被选人了教材。以《斑羚飞渡》一文来说,很多人质疑其情节的真实性,并认为存在明显的编造痕迹。但很多教师仍在课堂上对此文大加赞赏。这样的语文教学所带给学生的仅是对文本的崇拜,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学生的艺术鉴赏力在盲从中消失殆尽。所以,教师应当树立正确的教材观,用批判的眼光对待教材的选文,打破文本崇拜,用客观求实的态度对待有艺术真实性争议的文学作品,清醒地认识到作品的瑕疵也具有独特的教学价值,并将自己的发现运用到教学实践中来。
  
  第三,教师应如何处理学生对小说艺术真实性的质疑。
  
  学生对于文学作品的艺术真实性的质疑通常会出现下列情况:首先,学生囿于其知识水平及生活阅历,有时候对小说的艺术真实性还缺乏客观理性的把握,把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彻底等同,因而可能产生二些偏颇的看法。在这种时候教师要对学生不正确的看法给予纠正。其次,学生如果对作品艺术真实性的质疑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教师一方面要给予肯定,另一方面可尝试引导学生对情节进行适当的修改,尽量“把谎话说得圆”。
  那么谎话如何才能说得圆,让人信以为真呢?亚里士多德就此问题也曾说过自己的见解:“把谎话说得圆主要是荷马教给其他诗人的,那就是要利用似是而非的推断。如果第一桩事成为事实或发生,第二桩即随之成为事实或发生,人们会以为第二桩既已成为事实,第一桩必已成为事实或已发生。”这些话通俗地说就是要把前后事件细节的联系把握好,作品的艺术真实性就能够较好地体现出来。以人教版八年级上册西蒙诺夫的《蜡烛》为例,学生普遍认为:攻击方场地炮火如此猛烈,一个年迈的老妇人在那里呆了大半天竟然安然无恙实在不可信,难道炮弹都长了眼,预知到老妇人身上将要发生感人的事而“手下留情”了吗?的确,这篇课文给人的感觉就是把生活写得太光滑,太有条理,让人摸不到生活本来的毛茸茸的特性,反而留下了编造的痕迹。在这种情况下教师完全可以放手让学生讨论情节的可信度,然后让学生还原生活的本来面目,从细节人手提出修改意见。这不但可以激发学生再创作的热情,还能有效提高学生的艺术鉴赏力。
  事实上,教材中的文学作品不可能都毫无瑕疵,诚实客观地对待这些瑕疵反而会使我们的语文教学充满了思想的灵光。“把谎话说得圆”就是我们把“瑕疵”之美进行到底的大胆尝试。
  浙江宁波北仓松花江中学 31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