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项脊轩的“奇景”
作者：吴勇前
仔细读全文，就不难发现这“奇景”就是指开头写修葺旧南阁子后，“又植兰桂竹木于庭”这一景观。它奇在哪里呢?不是奇在自然意义的“兰桂竹木”，而是奇在富有深厚文化意蕴的“兰桂竹木”，它是作者美好理想的象征。
先说奇景中的“兰”。兰是我国传统的名贵花卉之一，它叶态秀美，花朵清雅芳香，花质素洁，自古就受到人们的喜爱。《周易》就有“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之句，在《楚辞》里多用兰喻君子高洁的品质。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八《琴曲歌辞，猗兰操》引汉代蔡邕《琴操》云：“《猗兰操》者，孔子所作也。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返鲁。过隐谷之中，见芗(香)兰独茂。喟然叹日：‘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乃止车援琴鼓之云云，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有人认为“兰当为王者香”句意为：兰应当为王者提供香气，即兰花应是帝王欣赏的高级花卉，正如贤者直臣为国为君效力一样。联系《项脊轩志》“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两句，可知巴蜀寡妇清和诸葛孔明就是“为王者香”之“兰”，就是作者所仰慕的贤者。居住在这项脊轩里的作者就如生长在幽谷里的兰花，今日虽独茂，但立志有一天能成为“王者香”，能成为像秦皇帝为之筑台的巴蜀清，成为刘玄德为之三顾茅庐的诸葛孔明。
其次说奇景中的“桂”。桂树在传统文化中，特别是在儒家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含义。《晋书·郗诜传》载：“郗诜迁雍州刺史，武帝于东堂会送。向诜曰：‘卿自以为何如?’诜对曰：‘臣举贤良，对策为天下第一，犹桂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因此，人们就以“折桂”来称中举。后来，人们又把这典故与月中吴刚伐桂的传说故事融合起来，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曰：“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其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谪令伐树。”于是，人们就用“月中折桂”或“折月桂”来称说中举，隐含着及第之不容易，极其荣耀之意。
相传五代时燕山人窦禹钧生有五子，相继为秀才，当时的大臣冯道赠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椿一枝老，丹桂五枝芳。”后来就以“兰桂齐芳”或“兰桂腾芳”指子孙仕途昌达，尊荣显贵。这应是归有光在庭院里种兰栽桂所要表达的心愿。
然后说奇景中的“竹”。古人把竹看做贤人君子，常称竹为“此中君”来表达崇德慕贤的感情。《晋书·王徽之传》云：“徽子性卓荦不羁。时吴中一士大夫家有好竹，欲观之，便出坐舆。造竹下，讽啸良久。主人洒扫请坐，徽之不顾。将出，主人乃闭门，徽之便以此赏之，尽欢而去。尝寄居空宅中，便令种竹。或问其故，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耶?”’古人把“竹”喻指贤人君子是因为竹子有四种美德，白居易《养竹记》日：“竹似贤，何哉?竹本固，固以树德，君子见其本，则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见其性，则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体道，君子见其心，则思应用虚受者。竹节贞，贞以立志，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多树之，为庭实焉。”归有光在庭院里栽竹，就是表达自己见贤思齐的愿望，用竹子来勉励自己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发奋努力，以有朝一日月中折桂，金榜题名，成为像兰那样的“王者之香”，为君王效力，使归氏家族能子孙仕途昌达，尊荣显贵——兰桂齐芳。这就是作者心中的“奇景”，这就是作者祖母的“奇景”。这与作者重点描写祖母“持一象笏”勉励自己“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笏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的用意是一致的，不过前面是虚写，此处是实写，虚实结合，正显示作者的艺术匠心。因此，要真正读懂这篇文章。先要弄懂这“奇景”的含义；否则，就会把“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这几句当做赘余删除。对于这一点，作者其实早已估料到了，所以特意说“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这是提醒人们不要把他所写的“兰桂竹木”当做自然意义的花木去理解，而应从“兰桂竹木”所蕴含的深厚的文化意蕴去理解他所说的“奇景”；否则，把小小庭院里几株“兰桂竹木”当做“奇景”确是与坎井之蛙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