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何妨换个角度来看人

作者:汪云霞




  前几日听了一节公开课,讲的是莫泊桑的小说《我的叔叔于勒》,教师很年轻。基本素质优秀。授课重点是让学生通过人物对话把握小说主要人物菲利普夫妇的性格特点。教师很卖力气地让学生反复读菲利普夫人暴怒时的话(看看谁读得更暴怒),最后板书得出结论。
  这节课上得热闹,但掩卷思之。好像热闹仅仅存于表层,教学内涵却显得空泛单调,让人有飘飘忽忽、似是而非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不能够引导听课者触到更真实更踏实的现实生活的地面。我心里一直想。这节课到底想让学生得到什么?是不是只把菲利普夫妇身上如此多的人性的庸俗、狭隘和薄情,作为反面形象加以鞭挞、批驳、揭露,然后,再引用马克思老人家的有关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异化理论:诸如“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别的联系”,“货币能使各种冰炭难容的人亲密起来。迫使势不两立的人互相亲吻”,进而批判一下资本主义社会的铜臭和无情。就完事大吉了呢?如果我们的语文学习仅仅到此为止,那么学生除了知道资本主义社会不好之外,还能得到什么呢?
  一天课间。偶然在学生的书桌上看到一本宋超英、曹孟琴的《社会化原理》,随手翻了翻,其中一句话“社会化是个体适应社会、认识社会、从而达到改造社会不断完善自己人格之目的的过程”,颇令人思考。人作为个体生命。从婴幼儿开始一步步走过童年、青年、中年,一步步走进人群、走进社会,成为社会的基本构成元素。这是个体生命被社会化的过程,也是任何人无法逃开的命运。个体的社会化是一种必然,但社会化真的只对人性塑造、人格培养以及人际关系的建设起提升优化的作用吗?当我们站在这个角度去审视社会真实时。回答是:不一定!因为,适应社会和完善人格有时是一致的,有时却是相悖的。也就是说,社会化的进程有时优化着人性。有时却在摧残着人性。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再去看《我的叔叔于勒》,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我”是一个孩子,是未被社会化的少年个体。正像马克思所说“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以“我”作为“人本身”的天性的视点去看“我”的叔叔于勒和“我”的父母菲利普夫妇——这些早已被社会化的成人,反差是很明显的。
  从小说不同视点来看人物是不同的:在“我”的视域里,叔叔于勒是不是“花花公子”,是不是“无赖”“流氓”,是怎样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的,对“我”来说不很重要。重要的是,于勒与“我”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纹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脸愁容,狼狈不堪。”面对落到这样一种悲惨境地的“我”的叔叔,“我”感到由衷的同情。在“我”代父亲付给于勒牡蛎钱时。给了他十个铜子的小费。在这时,“我”想到的不是自己会不会受到父母的责骂(果然。母亲骂我疯了),不是对自己有没有好处,而是应当也必须这样做。不然心里就感到更加不安。
  那么,在“我”的父母(早已被社会化)——菲利普夫妇的视域里,于勒的称谓可以说颇具戏剧变化:当初于勒“把自己应得的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占用了我父亲应得的那一部分”时,给他的称谓是“坏蛋”“流氓”“无赖”:于勒到美洲赚了钱,不仅愿意还他们钱,而且还可以多给他们钱,这时称谓变为“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有办法的人”:再到于勒破产又穷困潦倒。可能“又回来吃咱们”时,称谓再变为:“小子”“贼”“流氓”。作者让于勒三次变化着身世,菲利普夫妇对于勒的态度也变化三次,前后迥异。这种变化,是意味深长的。
  如何理解菲利普夫妇这对角色呢?如果按照习惯的思维方式看。我们常常把道德问题视为个人修养问题。习惯于追究个人的道德责任,嘲笑公开表现狭隘自私倾向的个人。惯有的思维很容易让学生经历一场类似批斗会之类的课程分析,这好像没有太多必要。
  在社会化的进程中。每个人都处在一定的社会地位上,不同的社会地位之间存在着差别,正是它决定了高低有序的等级现象,人们被划分到不同等级上,便是社会化对人的直接后果。菲利普夫妇是被社会化后的人,他们生活在物质世界里,具体说,是生活在金钱关系勾连的人际关系群里,承担着个人和家庭的经济重担:“我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是从来不敢答应的,以免回请;买日用品也是常常买减价的,买拍卖的底货:姐姐的长袍是自己做的。买十五个铜子一米的花边,常常要在价钱上计较半天。”菲利普夫妇以微薄的收入勉勉强强地维持着可怜的家庭体面,贫穷使他们不得不斤斤计较每一个小钱,不能不把自己生活的目标放在经济状况的好转上。诸如这些。我们似乎没有理由去嘲笑、鄙夷,也没有理由把他们身上的弱点视为他们道德上的弱点。
  问题之一是:从菲利普夫妇立场看,他们为什么不认亲弟弟?课文中的交代似乎很清楚:一、于勒曾经占用了菲利普应得的那份家产,才使得菲利普全家生活拮据不堪、无力自拔;二、如果认下穷困潦倒的于勒,不仅使生活更加贫困,而且女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婚姻,会不会因此失败呢?“最要留心的是别叫咱们女婿起疑心”,这应该是做父母的首要考虑的问题了;三、于勒发财的消息,成了他们摆脱窘迫生活的唯一救命稻草,是他们生活的精神支柱。他们曾经给那么多的人(包括女婿)看过于勒的来信,这也是他们虚荣生活的一部分。打碎它,让别人来耻笑和鄙视自己,肯定不行。很明显,这是一种人际关系中的利害取舍。而避害就利、取轻避重又是人们在利益取舍中最常见的选择。菲利普夫妇也不例外,所以他们选择逃开:“到船的那边去”,“回来的时候改乘圣玛洛船”。但这种逃避,虽然实用,却不美好。
  问题之二是:从于勒的立场看,他的家近在咫尺。他为什么不回家?关于这一点,课文中没有直接交代,但可以揣测得出——不是不想,是没脸回来。第一、曾经欠哥哥钱,没法还清,没脸回。第二、曾经在哥嫂面前夸口发财,现在破产,没脸回。第三、现在穷困潦倒回去会成为哥哥的负担,没脸回。我们看得出,于勒是与“我”的父母截然不同的人。他不像他们那样懂得金钱的重要,因而也不算计。只因他不爱惜金钱,才把自己有限的遗产挥霍一尽。他的哥哥和嫂嫂为了不受他的拖累,把他“送上哈佛尔到纽约的商船,打发他到美洲去”。他到了美洲之后,经济上略有好转就写信回来,表示愿意赔偿哥嫂的损失并表达对哥嫂的怀念。他破产之后,又给哥嫂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他隐瞒了自己破产的事实,是很有用心的:他以为哥嫂仍然关心着他,不愿他们担心自己;他希望赚了钱之后,再回到家乡。和哥嫂“一起快活地过日子”。在此之后,他穷愁潦倒,虽然家近在咫尺,却不回来。而他的不算计,又恰恰成为他悲剧命运的根源——他毕竟生活在物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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