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于平淡中读出玄妙

作者:倪 岗




  在《记承天寺夜游》的教学中,教师往往重点赏析文末的写景议论部分。的确,最后两句自是天成佳句,可如果认为此文仅有佳句而无美篇,那就实在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了。因为文本前面的叙事部分看似平淡,实则句句玄机,是全文不可分割的部分,其耐人寻味之处,尤需读者细细咀嚼,一一体味。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全文84字,光时间,就写了10字。其实开头的时间可以有多种写法,比如元丰六年、元丰六年十月等,可作者为何如此详用文字呢?比较其同期同类作品,我们就能看出其中奥妙。《记樊山》《记赤壁》《记游定惠院》都没有准确时间;而《赠别王文甫》“仆以元丰三年二月一日至黄州”,《泗岸喜题》“谪居黄州五年,今日离泗州北行。元丰八年正月四日书”,《记与安节饮》“元丰辛酉冬至,仆在黄州,侄安节远来,饮酒乐甚,以识一时盛事”,则记时都非常详尽。一个是到黄州,一个是离开黄州,一个是“盛事”,都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时间。看似作者不经意中记下的时间,恰让我们能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触摸到苏轼人生际遇中的不寻常之处,感受到他内心的郑重其事。
  “解衣欲睡”。苏轼生活在北宋最承平时期,经济繁荣,歌舞升平。加上工作上迎来送往,本身又喜欢奖掖后学,因此经常高朋满座,吟诗作画,生活非常丰富。《萍洲可谈》记载“东坡倅杭州,不胜杯酌。部使者知公颇有才望,朝夕聚首,疲于应接。乃号杭悴为‘酒食地狱’。”苏轼后来在密州做知州,还很怀念在杭州的热闹,写道:“灯火钱塘三五夜,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帐底吹笙香吐麝,更无一点尘随马。”(《蝶恋花·密州上元》)类似“欢饮达旦”者(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自序)也不在少数。而今贬到黄州,繁华已不属于自己,内心无法排遣的孤独寂寞油然而生。最能表现苏轼当时心态的还是其作品:“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
  “月色入户,欣然起行”。一点月光入户,作者便“欣然起行”,也正说明作者并不真想睡,而是很无奈的“欲睡”。“入”字写尽月光悄然入户的神情动态。而由“欲睡”到“欣然”,人物心情变化的一伏一起跃然纸上,给人留下了想象空间,这就让读者在填补空白的过程中得到了阅读愉悦的满足。
  “念无与为乐者”。当时作者贬官,“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苏轼《答李端叔书》)。甚至“畏人默坐成痴钝”(苏轼《侄安节远来夜坐三首》之二)。而“独乐不如众乐”,人是群居的动物,需要心灵的沟通和分享。一句“无与为乐者”既写尽了作者的孤独,也由衷地道出张怀民是真知己。真是百般滋味尽在其中啊!
  “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检索张怀民资料可知,张怀民贬谪到黄州后能坦然自适,在长江边筑亭以陶冶性情。苏轼取名为“快哉亭”,并赋词相赠,“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轼《水调歌头》)。苏辙撰文《黄州快哉亭》曰:“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日‘快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表现了超然放达的情怀。苏轼、苏辙的诗文固然是写给张怀民的,又何尝不是借他人杯中酒来浇自己心中块垒呢!
  “怀民亦未寝”。“亦”字甚妙。假如此时张怀民正在酣睡被苏轼叫醒,或此时他正在欢宴,苏轼就成了不速之客,那就不是真知己了。或许怀民也想到要去找苏轼,只不过苏轼已行动。一个轻轻的“亦”字让我们读出了两人相知相怜、情怀旷达的心灵默契,也体味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难能可贵
  “相与步于中庭”。没有酬唱,没有欢歌,只有两个愁苦之人静静散步。“万物静观皆自得”,正是在这宁静中,自然的美好凸显出来,给孤寂的灵魂以抚慰。正如苏轼所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与范子丰书》)“但胸中廓然无一物,即天壤之内,山川草木虫鱼之类,皆是供吾家乐事也。”(《与子明兄书》)平平几字,淡淡一句,我们却咀嚼出了至真至美的人生境界!
  福楼拜说过,写文章时,能恰当表现一种意思的只有一个词,作家的任务就是要把那个词找出来。我们阅读的任务就是用心去品味,把作者良苦用心挖掘出来,故不可放过一个字。要在教学中“浅出”教师首先必须“深入”,然后再根据学生情况做调整。尤其是《记承天寺夜游》这样的经典名篇,字字精警动人,更需要于看似不经意中,看似平淡处,细细咀嚼、深思,读出其中的玄机和精妙。因为,仅仅领会文章的思想感情是容易的,而作品艺术魅力的挖掘是艰辛的,也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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