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生命权高于财物权
作者：徐社东
一、生命是辉煌之物
我们都知道，课文《威尼斯商人》（节选）中，那犹太商人夏洛克在法庭上坚持要割取的那“一磅肉”，是对他人身体的侵犯，是对生命权的公然蔑视，是利用法律约定，把钱财物和俗世合同凌驾于生命之上的粗鄙做法。
莎士比亚将这戏剧化，加以文学表现，具有非常深厚的人文主义内涵。我们知道，西方是一个崇尚自由和尊重生命的地方，也是一个非常重视契约的地方。物质财富固然可以给人们带来富贵生活，但人绝不能因为钱财而去侵犯别人的生命。生命权在人的生存之中，具有首要的意义。同样，自由也是生命最重要的“附加值”。而钱财，是或者说可能是罪恶之渊薮。不过，人类的贪婪和报复心理，会打着法律的旗号，打着要求履行条约的旗号，来“合理地”侵犯别人的生命，这正是这一出戏剧的价值核心。
课文节选的是《威尼斯商人》第四幕的第一场，也是全剧的高潮部分。这场戏描写威尼斯法庭审判“割一磅肉”的契约纠纷案件，以鲍西娅上场为转机，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主要是反角夏洛克的戏，后半部分主要是义角鲍西娅的戏。看看人物关系，《威尼斯商人》全剧剧情通过三条线索来展开：一条是鲍西娅选亲，巴萨尼奥与鲍西亚结成眷属；一条是夏洛克的女儿杰西卡，与安东尼奥的友人罗伦佐恋爱和私奔；还有一条是主线，即威尼斯商人安东尼奥为了帮助巴萨尼奥成婚，向高利贷者犹太人夏洛克借款三千元，夏洛克因为安东尼奥借钱给别人不要利息，危害了他的高利贷业务，又曾侮辱过自己，所以十分仇恨安东尼奥，趁当初签订借款契约之机，设下圈套，伺机报复。这中间的戏剧性和戏剧冲突都安排得十分巧妙，戏剧反映了物质主义者的粗鄙和人类合同的僵化，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人类自己发明了合同这种东西，建构了契约社会，人类的发展也因而被它所促进和所束缚；人类只有用自己的智慧重新战胜自己，才能获得新生。靠什么战胜僵化的合同文本？靠辉煌的生命权利，靠文学和艺术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卓越和前沿性的思考。经典文学作品所启发人类的，正是这些。
二、你可以杀人，但不可以滴血
这场戏的尖锐戏剧冲突以夏洛克为一方，以安东尼奥等人为另一方，围绕是否照约处罚，即是否割安东尼奥身上的“一磅肉”来展开。
夏洛克上场前，公爵居中调停，他与安东尼奥的一段对话，反映了夏洛克的固执和凶恶，烘托了审判前的紧张气氛，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即将发生。夏洛克断然回绝了公爵要他“仁慈恻隐”的规劝，拒绝巴萨尼奥加倍偿还欠款的请求，他得意忘形，磨刀霍霍，准备动手，并对葛莱西安诺的怒骂加以讥讽、挖苦。夏洛克在法庭质对中咄咄逼人，决心不顾一切实施报复。
就在此时，鲍西娅上场。她的身份出现了“戏剧性扮演”，是喜剧性的，由安东尼奥的朋友的妻子变成了律师，由女的变成男的。她很有智慧，欲擒故纵，一步步地将夏洛克引入陷阱。她先劝夏洛克“慈悲一点”，用一般人性常理来规劝他不要过分，麻痹他；又拒绝了巴萨尼奥“把法律稍为变通一下”的要求，好像铁面无私、公正执法的样子。接着，她让夏洛克当众明确表示，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妥协。然后，她使出了杀手锏，让夏洛克去请一位医生来，准备为安东尼奥“堵住伤口”，“免得他流血而死”。此时的夏洛克神气活现，得意洋洋，实则是不知不觉，已经在鲍西娅的导演下陷入了“一个异邦人企图用直接或间接的手段”谋害公民的犯罪境地。正当邪恶方得意忘形、无辜方陷于绝望时，剧情突然逆转，鲍西娅提出夏洛克可以割一磅肉，但不准流一滴基督徒的血，下刀不能相差一丝一毫，这一下子就让夏洛克陷入了绝境。
鲍西娅成功地利用合同文本中的条款文字的法律规约性，战胜了夏洛克，这是这场戏的戏眼，是看点。“抠字眼”在很多法律纠纷案件的处理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威尼斯商人》这里的剧情具有一定的语文性，夏洛克用“语文”来害人，鲍西娅用“语文”来救人。我们知道，根据定义，生命权是指人身不受伤害和杀害的权利，或得到保护以免遭伤害和杀害的权利，以及取得维持生命和最低限度的健康保护的物质必需的权利等。生命权是最基本的人权，但这是大道理，舞台上或生活里，要靠“具体的做法”才能拯救人，才能维护人的生命权利。安东尼奥需要鲍西娅用智慧来解救，用她对合同文本的深刻的人文的解读来拯救。
尖锐激烈的矛盾冲突，鲜明对立的人物形象，夸张、对比、装扮、悬念、突转等戏剧技巧，在这里都得到了圆熟的运用。这里有仁慈与残忍，友谊和仇恨，复仇和报应之间的尖锐对立关系。鲍西娅戏剧性地颠覆了法律条款的尊严，她对生命的礼赞战胜了条文的僵化，最终，人性的光辉掩盖了规约物质利益的灰暗的契约。戏剧在文学艺术中属于比较奇妙的一种样式，戏剧的特点是剧本必须适合舞台演出，演出受到时间和空间限制，发生在不同地点和较长时间里的事都要集中在舞台的两三个小时内表现出来。所以，集中的尖锐的矛盾冲突对于传统戏剧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是一般戏剧的结构式。节选课文展示的是高潮部分，也是精华和最值得玩味的部分。
补充说一下，人人都喜欢观赏戏剧，但戏剧和真实的人生是不同的。戏剧性态度和生活态度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观赏戏剧时，我们知道许多东西是“假”的，所以，我们持有相应的态度。但人生就是人生，生命是坚实的存在，没有被戏剧化。我们不能从主张人性解放、尊重生命价值的《威尼斯商人》戏剧里，产生另外的人文偏见，即对犹太人的偏见，把夏洛克等同于犹太人。我们知道，二战时犹太民族成为被迫害者，差点种族灭绝，很令人同情。其实这是一个聪明绝顶的民族，值得尊重。
（浙江省杭州市十三中教育集团 31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