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是孔子错了,还是子路错了?
作者:林忠港
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6.28)
【参考译文】孔子拜见卫灵公的夫人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对他发誓说:“我要是做得不对,天厌弃我吧!天厌弃我吧!”
教学这一章时,有的老师认为孔子多此一举,他没有必要对子路发誓;而有的老师认为子路心胸狭窄,他不应该反对孔子;还有的老师认为都是南子惹的祸,这个女人是祸水。然而,这些看法或流于浅表,或偏离方向,均难以使人信服。
孔子拜见南子,子路不高兴。孔子向天发誓,说自己做得没错。这里就存在一个矛盾:到底是孔子错了,还是子路错了?我们不妨先从孔子所见之人南子说起。
对于南子,教材的注释只说明是“卫灵公夫人,作风淫乱”。如果综观南子的一生,我们可以发现她除了“作风淫乱”之外,还有着强烈的干政弄权欲。杨伯峻先生也认为南子“把持着当日卫国的政治,而且有不正当的行为,名声不好”(《论语译注》)。在主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儒家看来,南子干政显然不够格;更重要的是,南子贵为小君(国君夫人),应该母仪天下,因此弄权更为人所不齿。
再看子路。司马迁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写道:“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豭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因门人请为弟子。”子路为什么喜欢戴着公鸡的羽毛,佩戴着公猪的牙齿?这是因为“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所以“冠带之”,我们从其装束即可窥见其刚强勇猛的一面。率性的子路喜欢逞勇斗力,还侮辱过孔子,其粗野鄙俗的一面也显露无遗。拜孔子为师后,子路除跟孔子学诗、礼外,还为孔子赶车,做侍卫,跟随孔子周游列国,深得器重。在孔子的教育下,子路学到了包括礼义廉耻在内的儒家思想。子路先任季孙氏的宰,后任大夫孔俚的宰。卫庄公元年,卫国发生政变,子路闻讯后去见政敌蒯聩。蒯聩命人挥戈击落子路冠缨,子路目眦尽裂,严厉呵斥道:“君子死而冠不免。”毅然系好帽缨,从容就义。死到临头,尚须正冠,可见儒家思想特别是“礼”已经渗入子路骨髓,成为子路行事的一种准则。
最后说孔子。孔子初到卫国,卫灵公以与鲁国同样的俸禄留他。孔子后因遭谗,被迫离开卫国,在陈国被围困于匡城,解围后又重返卫国。《史记·孔子世家》写道:
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
孔子再到卫国,南子发出了邀请。孔子开始还推辞谢绝一番,最后不得已才去见她。按照古制,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国君夫人)之礼。事后孔子也说,自己本来就不愿见她,现在既然不得已见了,就得还她以礼。不难看出,孔子是很重视“礼尚往来”的。
关于这一点,朱熹的看法是:“圣人道大德全,无可不可。其见恶人,固谓在我有可见之礼,则彼之不善,我何与焉。然此岂子路所能测哉?故重言以誓之,欲其姑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论语集注》)在朱熹看来,是南子自己不好,孔子见她没有过错,孔子自有见恶人之“礼”;孔子反复发誓,是想让这位刚直的弟子相信先生所为,进而引发深思而有所收获。
综上所述,师徒都看重“礼”。孔子认为受到邀请,就得还礼,这是孔子心中的“礼”;子路认为南子淫乱弄权,不合礼数,所以不应见她,这是子路心中的“礼”。正是对“礼”的理解各异,孔子与子路才存在分歧。夫子与弟子何错之有?他们心中各有自我的道德律令。
(浙江丽水学院附中 32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