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课例沙龙

作者:佚名




  主持人:一直以来语文界似乎总是没能在语文教学的基本任务的问题上达成共识:语文教学主要该做什么?因此,自然也就有了一个相应的问题:什么样的语文教学才最像“语文”?这两个问题好像始终困惑着语文教师。史老师是不是在这里谈谈自己对这些问题的思考?
  史建筑:要回答上述两个问题,语文教师一定要特别注意一个极为重要的区别——那就是语文教学的“根本任务”和“派生任务”之别。
  我以为,语文课就得“咬定语言不放松”。试想,如果没有了“语言”,“语文”还能有什么?所以,“语言”就是语文的根本。因此,在语文课上,学习、积累、运用语言就必然成为语文教学的根本任务,培养学生的语言能力就是语文教学的主要目的;而思想教育、思维训练、审美陶冶,则是派生的任务。总之,学习语言是母体,其他几项是包孕在语言学习过程中的。
  主持人:那么,语文教师应该怎样进行语言教育呢?
  史建筑:落实“语言教育”方法很多。例如,洪镇涛先生就总结了四种行之有效的方法:美读感染,比较揣摩,语境创设,切己体察。
  课例中洪老师只点出一个词语和一个句子让学生体会比较。教学内容看似不多,其内涵却相当丰富。
  请看:他在引导学生品味“天上的明星现了”一句时,就是运用“比较揣摩”的一个范例。“现”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词语,如果不是教师郑重拈出来,学生在阅读中很可能会让它轻易滑过去。洪老师不但特别提醒学生注意这个词,还把它改换成“亮”让学生加以对比揣摩。结果,一个看似平凡的词语,在教师的引导下,便显出三个层面的意蕴来了。
  1.从诗歌情境角度看,“现”更能体现出夜幕的慢慢降临;2.从事实层面上看,“现”字更符合实际情况:因为星星没有从暗到亮的过程,只有由隐到现的过程;3.从语言运用角度看,既然称为明星,再用“亮”字就重复了。
  我每读到类似课例,对在这些“看似寻常却奇崛”之处总是感叹再三。我非常佩服老一代教师在“咬文嚼字”上的真功夫!语文课的容量、深度,语文的滋味,语文的素养,都在师生对一个个词语中的品味过程中潜滋暗长起来。
  主持人:当下许多语文教师也日渐重视语文课上的“咬定语言”。请您结合目前语文课堂的普遍现象对本期两个当代课例片段做一简评。
  史建筑:多数语文教师已经意识到一味强调所谓的“人文、情感”的课堂是空泛飘忽的,是以丧失语文本质降低学生语文能力为代价的;于是,广大一线教师日渐重视课文的“语言因素”,这是一个好的趋势。
  本期两个当下课例,在落实语言教育方面是比较突出的。
  《走一步,再走一步》实录,抓住了一个“走”字展开整个教学流程,所有的教学活动都围绕着与“走”相关的一系列动词的品析展开。这样的教学就比较容易集中力量落实语言教育。
  《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是一篇经典课文,以往在教学中,不少教师都立足于引导学生理解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内涵,使得一堂语文课无异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普及讲座。而杨老师在指导学生学习课文时,将原文做了一点巧妙的改动,然后让同学们与课文比较,找到不同之处,在对比中发现文章措辞的严密性、情感的丰富性和主题的深刻性。
  如果与洪镇涛先生的阐述做一比较,我以为,吴老师的课例比较接近洪老师的“语境创设”和“切己体察”法。吴老师善于指导学生联系具体语境和设身处地的体验来增进学生对文本的理解。而杨老师的课例则主要是采用了“比较揣摩”的方法引导学生品味语言文字。
  当然,缺点或许也就同时存在于优点之中。
  例如,《走一步,再走一步》课例的教学等于将课文重新组织了一遍,原文的布局、立意,作者的思想、体会在教师别出心裁的设计之下全部解构。事实上,学生在课堂上已经不是在阅读《走一步,再走一步》这篇课文了,而是在分析由一连串与“走”有关的动词组成的语言材料。我感觉这样的一味强调词语也未必完全可取。《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课例中,师生的对话虽然比较丰富,但课堂上真正生成的东西似乎还有点少。究其原因,我以为是缺少洪老师那样对一个词语做深度品析的过硬功夫。
  主持人:您认为本期两个当代课例与洪镇涛先生的课例相比,有何明显的不同?
  史建筑:虽说在时间上相隔二三十年,但就这几个课例而言,我觉得洪老师的水准要更高些。或者说,当代两个课例在引导学生揣摩语言品味语言方面并没有超越洪老师,他们的做法基本上还是停留在洪老师所总结的几种方法上,并且运用得尚不如洪老师娴熟老到。
  例如,洪老师在运用自己所总结的四种“语言教育”法——美读感染、比较揣摩、语境创设、切己体察时,总是能够得心应手地将品味具体的词语、句子与理解全文有机结合在一起,因此,在洪老师的课例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对关键词语句子的咀嚼与体会,又可以看到对全文居高临下的总体把握;既避免了课堂空泛飘忽之弊,又不致使教学琐细破碎——如不少人所批评的“七宝楼台拆碎不成片段”。而当下两个课例片段相对而言略显单调些:教师与学生对语言的品味还只是停留在一个层面上,局限于一个视角中,缺乏层次性与丰富性。
  另外,洪老师的课例确实做到了“以简御繁”。他只选择了两个教学要点:一词、一句。前一点涉及到用词的准确性,第二点则涉及到诗歌的构思问题。但这两个点却统揽了整首诗歌整个课堂——这充分体现了洪老师对文本的深度理解以及对课堂教学规律的真切把握。如果没有对文本深入全面的理解,就难以选择出最恰当的词语、句子来驾驭纷繁的课文;如果不了解课堂教学的特点,也难以设计出如此简洁精练却又效果突出的教学环节。
  相对而言,两个当下课例看似涉及了语言现象,但是由于典型性不够,教学思路就显得不够清晰,教学容量也显得不够充实。教师在教学中选择什么和不选择什么,其实是大有讲究的。
  这里之所以做这样的比较,目的不是为了在上一代与这一代之间分一个高下,因为二者之间委实不具可比性。但是,这样的比较也确实有其价值与意义,它至少让我们意识到以下几点:
  一、老一代的教学经验和理论总结是现代语文教学的宝贵财富,但目前许多一线教师在这方面的积累几乎没有——一切从零开始的实践必将造成巨大的浪费和低效的实践。
  二、由于长期以来语文界在“语文基本任务”问题上的模糊认识,使得许多语文教师无法为自己的教学准确定位——教学理论上的混乱对实际教学冲击的严重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三、教师的学科修养与教学能力决定了实施语言教育的效果。如果没有这些基本素养为底子,一味强调“语文基本任务”注定是无法真正提高语文教学效率的。
  主持人:确实如此。我还有个感觉:语文教学实际上是一个综合的系统,其中许多因素都应该统筹兼顾,不可偏废;但事实上,不少教师总是容易执其一端,过于偏激。例如,曾经有一个时期,当“人文情感”的强调盛极一时,语文课堂上的“情感”便如同“水漫金山”,大兴“滥情”之叹;而当人们意识到“滥情”之弊又开始回归到“语言”立场时,则语文课堂又出现无处不“语言”的现象——不少随意、肤浅乃至牵强附会、刻意求深的语言分析开始充斥课堂。这些现象应该怎样避免?
  史建筑:首先,语文教师必须是一个好的读者,应有很强的语言敏感,能够读出作品的真滋味,这是语文教师教学的前提条件。
  其次,教师一定要找准文本的“切入点”。语文教学立足“语言”,并不等于抓住几个词语几个句子让学生体会一番就万事大吉了。在一篇文章中,不同的语言所起的作用是不同的。高明的语文教师善于引导学生体会、把握课文中那些牵一发动全身的词语句子,使学生能够比较深入地切入到作品深处,能够与作者共鸣,能够与作品中的人物共鸣。
  第三,语言教育要注意几个误区。一是机械讲解语言知识,使语言教育“学究化”,将中学阶段的“运用语言”变为学院派的“研究语言”;二是脱离文本做随意即兴或牵强附会的生发;三是不顾学生语言发展规律,刻意求新求深,使揣摩语言成为教师炫才的手段。
  最后,语文教师要通过“语言教育”这一途径培养学生的语文素养进而发展学生的整个人生。历史证明——“文”与“道”永远不可割裂。真正科学的语文教学如张志公先生所言,应该从语言到思想,再从思想到语言这样走几个来回。因此,我们说,语文味固然要始于咬文嚼字,但绝对不能止于咬文嚼字。没有思想与情感的文字是不存在的,脱离思想与情感的语文教学也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