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于细微处品咂
作者:唐江澎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二句。正是秋高气爽时节,说是写得雄壮大气。但何谓“风烟”?既有“俱”字,是写“风”“烟”两景,还是一景?何谓“烟”?是“茅舍无烟”的袅袅炊烟,还是“烟笼寒水”的濛濛雾气?学生有什么样的知识储备可以用来理解“风烟”这一典型的文化意象?“风烟”在古典文学的意象中,一是指“烽烟”,是“万里绝风烟”的战讯;一是指“风尘”,是“风烟望五津”的扬尘,即所谓风起尘扬,天地浑浊,而“风尘”多以喻世俗之扰攘、仕宦之混浊。联系作者的经历,自应取后者之义。他脱离官场而来,眼见得这一派绝尘除雾的晴空,怎不觉心净气清,精神舒展!风定尘绝,雾气散尽,天地澄澈,好个干净!是写眼中景,也是写心中境,这与下文“鸢飞戾天者”“经纶世务者”来此胜境的“息心”“往返”遥相呼应,正所谓以己度人。正是在这样的“风烟俱净”中,作者极目望去,才有了远山与天际相接、天山一色的境界。这样品来,体会了作者游目骋怀的感受,也领略了开篇大气包举、旷达宏阔的气象。
“自富阳至桐庐”,或解为点明游踪。有资料认为富阳在富春江下游,而桐庐在上游,以“自……至……”形式相连,表明作者行舟路线是溯流而上。但前文明明有“从流漂荡、任意东西”的句子,究竟是“从流”还是“溯流”?探讨这个问题,不要让学生陷入学理分析,而应从字面上读出作者游历奇山异水时的精神状态。我的看法是,“自富阳至桐庐”点明的只是“一百许里”之间的地段,并没有标出舟行路线,而作者的游历采用的是放舟水上,“从流漂荡、任意东西”的方式。这种独特的随任方式正与作者自由解脱、舒展陶醉的精神状态相合!甚至可以想象作者所乘该是什么样的舟船,在船上他是怎样的姿态。这些无定论的问题,也可从旁帮助学生深入文本。他不应乘画舫而来,载他的应是一叶扁舟、一筏木排;他不应危坐船头,应是开怀散卧,一任奇山异水入目来。
不只是文意的悟读,字词的玩味也能品得妙处来。“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妙在何处?自然是“奔”字用得好。为什么好?动词活用为名词;如果用了名词,比如改为“猛浪若马”便不好。但,动词用作名词便一定好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急湍甚箭”改成“急湍甚飞”呢?看来不是名词或动词的事。实际上,用“箭”字读者眼前会有一箭飞逝的画面,“飞”字则比较虚空;用“奔”字也可使人见得群马奔腾。文字表现的妙处,在于选用的语词可以设造画面,使内容有形有象,灵动可感,栩栩如生,这就是形象生动的魅力。这样说来,“水皆缥碧”的“缥碧”只是解为“青绿色”是否意味不足,太过直白?且不说作者当初调遣语词时的笔意,单以读者阅读获取的形象而言,“碧”字难道就没有以“碧玉”状写秋水的质感吗?还有,“夹岸高山,皆生寒树”一定是山上长着“耐寒常绿的树”吗?我无意讨论教材的注释,只是说明解词与品味语词妙处不全是一回事,教学的任务不是要让学生记忆词义,咂摸玩味可能使学生有更好的语感与斟酌词句的悟性。
无论是多么熟悉的文本,备课总应找寻一种陌生的感觉,向无疑处生疑,以期获得新的发现,或者独到的感受。德国哲学家费希特在《人的使命》中说过一段话,“凡我所见到的,我都亲手触摸过,凡我所触摸到的,我都分析过;我曾多次重复我的观察,我也相互比较过各种现象;只有在我能从一种现象解释或推断另一种现象以后,我才心安理得”。费希特显然不是在讲教学问题,但非常适用于论说备课的状态,对眼见的文本,要亲手触摸,要深入分析,要反复观察、比较,然后去解释、推断,这样才可以达到“心安理得”的境地。
(江苏省锡山高级中学 214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