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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温普尔大声地叹了口气,这声忧郁的长叹似乎来自他灵魂最深处的阴暗角落。他晃了一下肩膀,让外衣从肩膀上滑落到身后的长椅上。然后站起身来。他张开双手,伸开两臂,表示他没有武器。
“留神,克劳特。”说话的是弗朗克,在船尾手里提着枪的人,他向船舱迈了半步。
“噢,别干蠢事……你叫什么名字?弗朗克?我不打算伤害任何人;而且对于种族主义的议论我应该格外小心才是,你们的老板会不爱听的。”接着,他站直了,转身面对舵手。这时邦德觉得他的腿碰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这应该是个暗号,要告诉他什么。现在他只能理解为温普尔准备干掉这两个人。
“安东尼奥,”温普尔向左移动了一点,面对着舵手的后背,“你的胡子让我没能认出你来,而且,光线太差……”
“等老板见到你们会比现在更糟,古斯。他对你的拿手好戏并不买账,就是从运河里捞出来的那具死尸。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个不错的尝试。”
“是啊,我也这么想。”他又挪动了一点儿。这时,他的那件外衣从椅子上滑落到甲板上。
邦德探身去拾。
“别干蠢事。”又是弗朗克,他挥舞着那杆枪,像是在指挥交通。
“我从来不和拿枪的人顶嘴。”邦德转过头,在他用双手摸索外衣的时候,直视着弗朗克的眼睛。一般情况下,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使对手的眼睛总是盯在你的脸上,他慢慢地用左手拾起外衣,把它盖在自己的腿上。他的右手滑向了裤脚,于是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无声无息地出了刀鞘。
他把外衣直接扔向枪手,几乎就在同时,匕首破空而出,锋利的刀刃切进那人的喉咙。力量之猛,使刀尖从脖子的另一侧穿透出来。
弗朗克毫无准备,手中的枪掉在了甲板上。他本能地双手抓住了匕首,想把它从脖子上拔出来。
邦德听见身后一声喊叫,接着是一连串的哼哼,但眼前枪手的垂死挣扎让他别无它顾。枪手已经倒在了甲板上,嘴里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邦德一只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用力拔出了匕首。枪手肯定是在匕首拔出的一瞬间断了气,声音没有了。
他向身后看了看,看见温普尔结果了那个舵手。温普尔向后退了一步,解开缠在舵手脖子上的绞索。“无声的杀人比弄出那么大动静要好得多。”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们的目光相遇,邦德眨了眨眼睛。他抓住弗朗克的脚腕把他拖回甲板,从船舷边扔进了水里。而温普尔对于那个生前叫安东尼奥的人做了同样的处理。汽艇失去了控制,开始在水中打转。
“我应该道歉,詹姆斯。”温普尔握住了舵轮,掉转船头驶出大运河。“实在是不可原谅,我应该能认出那个伙计安东尼奥的,他不是个精明的人,只不过是威森的一条狗腿子。噢,上帝,他溅了一甲板的血。”
邦德在船舷边探身在水里洗匕首上的血迹,然后用船尾的一块地毯擦了擦,收回到刀鞘里。“我们难道不能在右舷一侧靠岸,再拴上船?”他问,“我们几乎是和圣西尔维斯托广场背道而驰。”
“虽然可以,”古斯回答说,“但我不想这么做,我要离开这两具浮尸越远越好。不管怎么说,夜里的马达一直这么响,我不愿意惊动那个矮子的人。他们会认为这是正面的攻击,因此,我们要绕到背后去,然后步行过去,行吗?”
“听你的,古斯。”
他们的船不时地穿过浓浓的雾气,宽阔的运河两边的房屋在雾中或隐或现,怪异而恐怖。汽艇的灯光打在一团团的雾上,反射回来给人以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是在炎热的夏天,威尼斯也会和你开这个玩笑。当你走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或者是坐那种贡多拉平底船在迷宫一样的大运河上漂流,无论是公共摆渡船,或水上巴士,都会有同样的感觉。
在欧洲的城市中,威尼斯恐怕是唯一使你感受视角不断变化的城市:同一知名的街道、桥梁或广场,当你傍晚看到的时候,很可能与上一次在早晨看到的有着很大差异。邦德记起,几年前,他曾花了几个小时去寻找前一天见到的商店,是一家卖手工纸张的商店,商店像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样。当他最终重新发现了它的时候,它坐落的环境竟与他的记忆大相径庭。
一个朋友用玩笑的口气说他,肯定威尼斯建得就像一个可以移动并且有一块空板的方形智力拼板。他接着说,威尼斯人在夜晚出来,推动这些方块,使之构成不同的组合,好让游客摸不着头脑。
现在,他们从水上漂过,就像他以前从未见过大运河一样,在雾中,它的外貌变得是那么陌生。
“古斯?”他问。“人们认为你的尸体是从这条河里捞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普尔把稳舵轮,汽艇开出宽阔的河口,直接向圣马可广场附近的码头驶去。“我告诉过你,我在这里有一些人,他们欠了我的情。我经常和莉丝一起来威尼斯。几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发现了这里有威森的藏身据点。这些年,我认识的威尼斯人越来越多,也包括这里的警察。在矮子开始起疑心的时候,我就有必要失踪了。于是我干脆做了笔交易。”
“是用钱买来的交易?”
“矮子的人从来不缺钱。我想他们有自己的印钞机。不,不是这么回事,沃尔夫多年来搜刮了不少财富。他把钱从前东德转移出来,藏在欧洲各国的银行里,我猜想,甚至美国也有。”
“那个交易是什么?”
在朦胧中,古斯转过身对他微笑着。“首先,他们要确认从水里拖出来的那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是我。同时,消息要传出去。在威尼斯,他们有一个庞大的传播流言蜚语的网。”
“我听了一点也不觉得吃惊。”邦德知道,据说在16世纪时的威尼斯共和国,就有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情报安全系统。当时有个臭名昭著的十人委员会,名称虽然这样,但这个委员会包括大约30个成员。这个大权在握的委员会编织了一个国际性的网络,包括间谍、特工、密探和刺客等等。在秘密活动这一行业的历史中,十人委员会是有史以来,并且有据可查的最有效的情报组织。这只是传说,谁知道呢,对此他抱怀疑的态度。传说当时的威尼斯共和国有着世界上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宪政,美国的开国之父们在制定他们自己的宪法时肯定是受了它的影响。
“你以前开过这玩艺儿吧。”邦德被温普尔熟练的驾船进港技术所折服。他们经过了肯泰里尼宫,可以看见它那独一无二的室外悬梯。然后停靠在从那状似古堡的古代金库和造币厂泽卡门前的狭长水湾伸出来的、已经废弃的小防波堤上。
他们在一个空泊位上拴好了船。古斯·温普尔拉开他的提包拉锁,拿出一双黑色耐克旅游鞋给邦德。脱下他自己脚上的名牌鞋,也换上旅游鞋。在邦德系鞋带时,他又脱下了名贵西服,把一段薄薄的尼龙带缠在身上。然后套上一件肥大的黑套头衫。因为里面可以放不少东西。他把西服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把钱包和一根绞索放进了裤子口袋,把一支人称“贝蕾塔宝贝”的小型的6.35毫米口径的手枪别在了腰间。
“你带了一支玩具枪,古斯?”邦德对那支枪露出了一脸不屑的神情。使用贝蕾塔宝贝需要有极好的枪法,要在近距离内开火才能有效。而且,它肯定不是一种致命的武器。
古斯笑嘻嘻地说,“我不喜欢大家伙,再说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贴近对方。每次都在大约三英尺的距离,不管怎么说,枪声太响会吓着我。”他又掏出一段薄尼龙带要邦德缠上。邦德脱去夹克衫。交叉着缠在身上,从左肩到右胯。缠好后再穿上夹克衫。
“你带了咱们讨论过的所有其他东西吗?”
邦德点点头。德国伦又在他的腰带上加了一件武器,一支笨重的希尔顿信号枪。
“要是宪兵阻止我们怎么办?”他问。
温普尔照样笑嘻嘻的,那笑容很有感染力。“实际上,这里称宪兵为carabinieri,詹姆斯。”
“实际上,这我知道,古斯。要是他们真的阻止我们呢?要是事情闹大了呢?”
“告诉他们,我们把自己锁在门外了。”
雾气从水面上翻腾着涌上了岸,越未越浓,圣马可广场华丽的照明灯被雾遮住,整个广场都变得昏暗了。浓雾从广场开放的一面涌出,经过大公府,那个曾经被称为“世界中心建筑”的宫殿,又翻腾着回到水面上。
他们离开了汽艇,贴着宫殿对面的墙——长达七个世纪,它一直是威尼斯共和国政府的房产和大公的府第——向左转,走进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广场。这里有圣马可大教堂的大钟楼,它是威尼斯最高的建筑,在雾中或隐或现。大教堂外有一些金属的架子。在拐进绕广场三面的长长的石拱廊之前,邦德回头瞥了一眼。在这种地方,随时可能和历史相遇。在平常的日子里,四周都是一些世界上最不寻常的娱乐,当然不是现在,尤其是在这个寒冷的、浓雾弥漫的凄凉夜晚。
邦德记起上次他来到这个广场的情况。那是三、四年前的一个夏天,无数游客蜂拥而至,拱廊两侧的商店里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商品,弗劳瑞安的管弦乐队奏着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精品乐曲。
是不断变化的光线和几乎近于恐怖的背影,使得整个经历变得与以往完全不同。假如把同样的一些人放在特拉法加广场,甚至是时代广场,他们就会成为褴缕的一群。而在这里,在这不可思议的奇迹般的地方,哪怕是一队游客,由举着在棍子上绑了手套的导游小姐带队,看起来也是那么文雅与兴致勃勃。圣马可广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观光广场。
然而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这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刻,在这孤寂的被遗忘了的广场上,你甚至无法看清教堂远处的拱形通道。邦德回头一瞥,大教堂上那刺向青天的巨大尖顶,石头的塔顶和镀金的天使,这一切都从视线中消失了。浓雾滚滚而来,弥漫着整个城市,笼罩着大街小巷,雾气在运河上翻滚,恣意扭曲着房屋,桥梁、拱形通道和塔顶的形状。
现在是深夜,使得他们营救伊丝、普莉克希和布鲁因的努力显得更加不一般。他们工作的严肃与秘密的属性,又平添了一种接近中世纪粗犷气息的浪漫色彩。即使沉浸在浓浓的雾气中,冥冥之中,威尼斯那无所不在的巫术早已为他们下了定论。
他们走进迷宫一样的街道。这时温普尔似乎失去了方向感。雾气稍稍散去,没有多久又汹涌地席卷而来。他们加快了脚步,几乎不出一声。翻过小桥,穿过空地,顺着鹅卵石的台阶而下。就好像在这个夜晚,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醒着的,并且在游荡着。
用了半个小时才走到里阿尔托桥。无论邦德来过多少次,每次都会为这座桥的外貌所惊叹。它是一个极粗糙的设计,在某种程度上不成比例。桥的两侧都是石头盖的商店,从中间看去,那些石头房子好像在向两边倾斜,那么不合情理,像是在和万有引力定律挑战。在夜晚看到它,尤其是在这虚无缥缈的雾中,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它悠久的历史,而是它的丑陋。是啊,正是由于它的丑陋,当初他站在桥下的甬道上,曾为大运河的这一特殊景观而感慨不已。
在新的一天开始的前几个小时里,里阿尔托桥周围的沉寂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从前来这里就是为了逛商店,这里的门脸敞开着的石头店铺,摩肩接踵的人群从桥的两头涌上来。而现在,在桥上走过了一半,一切还都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狗吠和桥下水面上渡船的颠簸声。
翻过了桥,汗水搀和着露水,把他们俩的衣服都湿透了。古斯喘了口气,告诉邦德已经不远了。然后猛然拐向左边,向内陆方向走去。5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广场的角上,他背靠着墙,向邦德示意要他等在那儿。这时雾开始散去,黑暗中像从远处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低语声一样的大运河的涓涓水声现在就在眼前,就在他们面对着的这栋楼房的后面。
温普尔从他宽大的套头衫下面拉出一条攀援的绳索,悄悄地告诉邦德,对面,从小广场过去大约40码外的那面墙就是威森房子的后墙。
“还是你先上去,”他说。“你可以先设法弄开那把锁,找出从天窗进去的途径。”
邦德点头同意,从皮带上的小袋里摸出一枚食指大的闪光雷。他打开手电,照着温普尔安装大号的希尔顿信号枪。希尔顿信号枪有多种用途,从发射催泪弹和烟雾弹到把抓钩送上悬崖表面,或者像这次,送上房顶。它有一整套可以拆卸的枪管,使得它成为警察与反恐怖组织的武器库中很具灵活性的财富。而它的轻便性就更增加了它的实用价值。此时此地,虽然他们两个人都希望他们扛来的是一门大迫击炮。但唯一古斯能够握在手里、又能达到目的的,只有这种老式的信号枪。
从枪管里,温普尔拉出了抓钩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尾部,里面有一个压缩弹簧。它的作用如同一把伞,折叠起来就能装进枪管,大约有8英寸长,把它从这粗笨的枪管打出去后,钢制的钩子会啪的一下自己弹开。从理论上说,钩子会自己抓住最近的障碍物。抓钩尾部有一个伸出来的铁杆,连接着一个椭圆形的环,温普尔抓住这个环,让邦德把缆绳的一段固定在一个弹簧夹上,弹簧夹咬住了环。然后温普尔把抓钩推回到枪管里。把枪管像火枪一样一掰两截,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粗大的硬纸卷的子弹,推进了枪膛,把枪管推回到原位。古斯提着枪,邦德随后提着绳索。他们穿过广场,走到距那面墙还有15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温普尔点点头,邦德表示绳索没问题,决不会绊着他们的脚。于是这位前警察举起了枪,他伸直胳膊,举到45度角,把头歪到一边,扣动了扳机。火药爆炸的声音真有点惊天动地地响,尤其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声音被放大了多少倍。他们看见抓钩呼啸着飞了上去,拖着一串金属的闪光,像一道白烟,蜿蜒而上,消失在黑暗中。
温普尔轻轻拉了拉绳索。在上面,他们听见金属落在房顶的碰撞声和爪钩的抓挠声,在这寂静的夜里,那声音显得格外地刺耳。等声音停止了,温普尔感觉到绳索上带了力。
当他们在晚餐上策划这次营救活动时,古斯·温普尔认为这是唯一的路线。“这是个笨法子,我知道的。但是,实际上,我能得到的只有这些老式家伙,而且一个大号的抓钩迫击炮在威尼斯的街道上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
“它在什么地方都会吸引无数的注意力。你肯定这个信号枪能够达到目的?”
“詹姆斯,当然能行。要是它不管用,首先会把我的手给崩掉的。”
他们走近那面墙,邦德用绳索试了试自己的重量。看样子抓钩抓得很牢。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向上爬去,在绳索上荡了几下后,身体与地面平行了,然后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脚向上迈一步,手就交替地倒换一下,边爬边祷告,上面的抓钩无论抓住的是什么,千万可别碎了。一边爬,一边脑子里就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水手歌曲,通常是水手们在推着沉重的绞盘时唱的歌。在他喘气的间隙哼着它的歌词,那节奏可以帮助他调整步伐。
我们离开了萨摩亚岛
经过了热亚那港,
漂流在谢南多厄河上
排成一队,远离大陆。
我们正被拖向马尔他
直布罗陀的岩石
上面挂着一条绞索
还有海妖躺在下面。
在到达房顶时,他的胳膊已经酸痛了,双手火辣辣的。房顶如温普尔形容过的,是平的,四周有用石头垒起的不高的女儿墙。抓钩的两个锚爪紧紧地抓在石头上,看不出石头会破碎,很结实的。他轻轻晃动了绳索,让下面知道一切正常。
他站起来,踮着脚走过屋顶,眼前的景致让人流连忘返。几分钟前的浓雾渐渐散去。左边,他看见一团灰色的里阿尔托桥,桥下,水面平得像黑色的冰。在另一个方向,他能看到整个的大运河,蜿蜒曲折汇入了环礁海。在依稀的薄雾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运河两边的房屋渐显清晰,在城市另一边的灯光中形成了参差的剪影。晨雾散去,城市上空的光线明灭变幻,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这个大舞台的灯光。
很容易找到了天窗,天窗下顶层的灯光亮着。外面有一把生锈的大锁,锁体和锁把几乎锈成了一体。他从万能工具中找到螺丝刀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头。在这样的房子里,人们往往会不时地用一用房顶,这景象过于异乎寻常,不该错过。
他打开手电,在天窗四周照了一圈,找到了他要找的,生了锈的大锁不过是个伪装,长方形的木制外框也只是一个摆设。天窗不透光的玻璃是装在一个金属框子里的,由下面,即室内的插销锁住。在长方形的一个长边上有三个合页,状态完好,上过了油。这就是唯一的入口,于是他开始拧那些螺丝,在温普尔上来时,他已经卸下了一个合页。螺丝用不着费劲就拧了下来,卸下三个合页后,他们把天窗掀起了45度角,邦德把手伸进去拨开了插销。
现在天窗确实可以移动了,于是邦德拔出了军用自救匕首的外刀把。外壳褪出后,里面骨质内刀柄两边有两个弯曲带尖的锚爪。锚爪活动自如,把它们掰开,听见咔嗒一声,锚爪被锁死了,向两边张开着。
他拉开尼龙外衣的拉锁,掏出他带着的攀援绳索,比第一条爬楼房的要细一些。把绳子固定在本来套拇指的指节环的骨架上。做完这些,他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温普尔,对方点了点头,“好的,”他说,“咱们下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们一起搬天窗,刚刚抬起,框子就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响声使得两个人都立刻僵在了那里,等待着下面的反应。仍旧静悄悄,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才接着搬开了天窗。
邦德把绳索从开了口的房顶放了下去,军用匕首扎在了外面的框子上,把那两个张开的爪臂深深地扎进木头里。他左手握着赛克斯·费尔贝恩匕首,顺着绳索向下荡,然后两手交替,直到接触到地面。温普尔紧随其后。在他双脚落地的时候,邦德立刻拔出ASP手枪,而且打开保险。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他们的目的是不惊动任何人,可是一旦被发现,他是要用枪反击的,为的是能够全身而退。
他们身后的楼梯口和楼梯上都铺了一层薄薄的但很实用的地毯,使得他们可以行走无声。没有人被打扰,楼下也没有传出任何响动。他们下到二楼,这一层有威森的房间。整栋楼都在熟睡。但是在他们转到通向一楼的楼梯时,邦德看见下面铺着大理石地面的大厅里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里打盹,椅子离楼梯脚大约有五六步远。
温普尔点头示意,从他身边过去,沿楼梯悄悄下去。椅子里是一个大汉,肩膀很宽,穿着牛仔裤和毛衣。从邦德站的地方只能看见他的后背,还可以看见一支汽动火枪躺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
他等着,手心攥出了汗。温普尔在一步步向前挪动时,右手抽出了一条绞索。在离椅子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德国佬把绞索的两头捏在手心,并绕在两个手腕上,绞索显得有了弹性,弯成了一个圆弧状。上前一步,绞索套在了那人的头上,邦德从未见过这种事情可以干得如此地麻利。保镖是个彪形大汉,坐在椅子里显然没有睡熟。当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背弓了起来,两臂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站起来,温普尔立刻在绞索上加了力,只一下就足以勒断那个大汉的气管。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就断了气,前后用了不到半分钟,那人就瘫进了椅子里,一命呜呼。
温普尔轻轻把枪踢到一边,给邦德打手势让他下来。努努嘴,意思是在什么地方还有一个警卫。他指了指楼梯边上的一条过道,通向厨房,而且还能下到地窖。
在过道里走了一半,他们看见了第二个警卫。厨房的门开着,那人坐在一张矮小的木桌子边吃东西,右手拿着的好像是三明治,左手端着一杯咖啡。
温普尔又一次拍了拍邦德的肩膀,从他身边闪过。这一回把“贝蕾塔宝贝”握在了右手。在他接近厨房门口时加快了脚步,冲到那个正在大嚼夜宵的警卫背后。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但前警察已经把枪举到了他的耳朵边上。“早晨好,乔尔乔。别干蠢事,我是讨厌暴力的,也不想杀死你。”他说的仍然是德国味的意大利语,但也管用。
那人登时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奶酪卷掉在了地上,咖啡杯子在向下沉,快碰到了桌面。“放下杯子,乔尔乔。”温普尔命令道。从警卫背上紧绷着的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准备为摆脱困境干点什么。于是邦德走进了厨房,绕过了温普尔,把ASP插进了乔尔乔的嘴里。
“要是你听明白了就点一下头。”邦德从牙缝间说。“带我们下去找你们关押的人,你就没事,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做蠢事,你的脑浆就会立刻溅满这面墙。听明白了?”
乔尔乔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他的面孔像个魔鬼:不同寻常的高颧骨;一个破了相的鼻子;两只肉泡眼,而且是高低不一,大小各异;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会令整形牙医大伤脑筋;还剃了一个大光头。
“回答时声音要轻,”温普尔说,“我们需要钥匙吗?”
“是!”沙哑的声音让人联想起马龙·白兰度在“教父”中扮演的角色。
“钥匙在哪儿?”
“我的牛仔裤,左边的口袋里。”
温普尔探身掏出了一串钥匙,钥匙环像酒瓶粗细,上面穿着六把大锁的钥匙,老式却很结实。
“现在,慢慢走,带我们去见我们的朋友们,明白吗?”
乔尔乔点头,但又追问了一句,“你们通过了卡罗?”
“如果我们通不过卡罗,也到不了这里,笨蛋。”
“卡罗没事吧?”
“很遗憾,乔尔乔。”温普尔摇了摇头。“走吧,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厨房还有一个门,离他们进来的那个门有大约六英尺远。乔尔乔指出他们应去的方向。于是两个人拽着他穿过厨房。温普尔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里面还有一扇沉重的大门,看上去像是一扇铁门,类似于银行保险库的门。门的正中有一个轮子,一个密码锁和一个钥匙孔。
“告诉我们怎么开,”邦德轻轻说。
“号码是6963,然后转动钥匙,最后转动轮子。”
“知道我们打算怎么办吗,你替我们开,钥匙我们拿着,要是你设置了警报,就让你在最后一次飞起来的时候丢了双腿,明白吗?”
乔尔乔慢慢点了点头,就像他必须努力集中注意力一样。好在一切顺利。门后是一段木制的楼梯。“灯,”他向一个老式的开关点点头,看起来像是装在一团生锈的黄铜疙瘩上。
邦德大概很久没有见过这种开关了。对于它的记忆应该是和他的少年时代联系在一起的,片刻间无数的回忆涌进了他的脑海。一只光秃秃的灯泡亮了,刚好就在楼梯的上面,照亮了通向下面石板地的楼梯。
“乔尔乔,你在前面带路。”邦德嘲弄地打了一躬,他们走了下去。
在楼梯的底部还有一个开关,打开后照亮了这间潮湿的房间。这个地方就像直接从威尔第的歌剧中搬来的。右边是一个巨大的石头拱形走廊,已经被完全封闭,用的是粗大的铁栏杆,还有一些横条,门上加了一把沉重的铁锁。
在栏杆后面有东西在活动。布鲁因的声音传了出来,“已经是三更半夜了,你他妈的……?你们把哈里带回来了?”
又有一个人影从牢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詹姆斯!噢,感谢上帝。詹姆斯!”伊丝·圣约翰扑向了栏杆,她的衣服被撕烂了,头发乱七八糟,脸上一塌糊涂。
“詹姆斯和奥凡。人家说你已经死了。”普莉克希从一堆破毯子中站起来,走到灯光下。“你又活了?”
“我不是鬼,普莉克希。我也不是你认为得那样。”
“拿出证据来。”
“打开那个该死的东西。”邦德把枪顶在乔尔乔的脑袋上。“哪一把钥匙能把他们放出来?”然后,对普莉克希说,“古斯是好人。相信我们。”这话像命令而不是声明。
乔尔乔指出他们应该用的钥匙,门推开了,接合部都是上过油的。
“我不相信。”普莉克希仍然吃惊不已,看着温普尔。
“在水里可是淹不死我的。我想这回你该认清你的朋友斯普瑞克了。”
“今晚他们早就把他带走了,会不会是混蛋威森已经杀死了他?”
“哈里很可能正准备来杀死你们,”邦德轻声说。“以后我们会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你们,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他们都从牢房里走出来,听温普尔向他们讲解所必须做的事情,“要快,而且一定不要弄出声音来。”
邦德把乔尔乔推进牢房,用ASP顶住他的脖子,一拳打得他跪在了地上,又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你应该杀了他,”温普尔吼道。
“声音太大。”
“你有一把该死的匕首。”
“算了。”他关上牢门,上了锁。“他们明白眼下的形势了吗?”
温普尔点点头。邦德把钥匙扔到了地窖远离牢房的另一边。
古斯在前面领路,邦德殿后。他们上了楼梯走到厨房门口时,普莉克希又开始抗议,说她需要知道哈里·斯普瑞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难道邦德不知道温普尔几乎可以肯定是个内奸。
“普莉克希,”邦德微笑着,“按他说的做,我们没有时间了,相信我。”
房子里沉静安宁,没有任何动静。当他们到达顶层时,邦德有些不相信他们会如此走运。现在他们离营救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先让布鲁因爬上去,然后是普莉克希和伊丝,再后面是温普尔,最后是邦德。他把匕首收回刀鞘,仍旧握着ASP,顺着绳索爬上去,外面是冰冷的夜。
他收起了军用匕首,把天窗放回原地。三个囚徒开始伸展他们的四肢,刚刚获得了自由,还无心关心周围的环境。
“詹姆斯,我急坏了……”伊丝开口了。
“你也真是一个没廉耻的荡妇,为你自己和你的丈夫定了个房间。”
“嗯……”她在黑暗中咯咯地笑了。
在邦德把军用匕首插进腰间,带领他们走向绳索,好回到地面时,他突然发现从大运河方向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刚开始,他以为是某种大型机动船在发动,但他们走到抓钩附近时,他向左边张望了一下。
从里阿尔托桥的后面,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缓缓升起,如同一只可怕的、危险的昆虫在空中盘旋。探照灯的强光划破了夜空。这时子弹飞泻而来,打在房顶上和他们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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