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同年八月同一礼拜的同一天中午。
温妮坐在铁栏杆内那片短得扎人的草地上,朝小路对面几公尺外的一只蟾蜍说话。“我一定会,你等着瞧吧。也许就是明天一早,趁他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很难说蟾蜍有没有听进温妮的话。不过,就算蟾蜍故意不理她,那也只能怪温妮——当她从闷热的屋内,气咻咻地走到院子的铁栏杆边时,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而温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那时,铁栏杆外就只有这么一只蟾蜍。她想都没想,就随地捡了些小石子,丢向蟾蜍,来发泄心中的怒气。石子丢得有些偏,不过,是她故意丢偏的,她并不想伤害蟾蜍。她觉得,光是看石子以彩虹的弧度,穿过一大群嗡嗡打转的小蚊子——哦,当时热气腾腾的路面上,还有一群固定如黑云般的蚊子——再落到蟾蜍身边,即使没打到,也挺好玩的。小蚊子自顾飞舞,已忙得团团转,才没空去理会擦身而过的石子。蟾蜍呢,它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根本不屑去看掉在它身边的东西。蟾蜍之所以没有动,可能是在生气,也可能是太累,正在打瞌睡。不管是什么原因,当温妮丢完手中的石子,再坐下来对它诉说心中的烦闷时,它是连瞧都没瞧她一眼的。
“喂,听着。”她边把手伸出栏外拔野草,边对蟾蜍说:“我快受不了了。”
方屋正面的窗户忽然被推开,然后,从窗内传来一阵尖细、微颤的叫声:“温妮,不要坐在草地上,你会把鞋子和袜子弄脏的。”那是她祖母的声音。
接着又响起另一个较低沉的声音:“回屋里来,温妮,这种大热天,待在外头会中暑的。进来吃饭吧。”这回轮到她妈妈了。
“你看吧,你应该懂我刚才眼你说的话了吧?如果我有个弟弟或妹妹就好了,可是家里却偏偏只我这么一个孩子。爸爸、妈妈和奶奶,成天守着我,一不见我的影子,他们就要到处找。这种每天被人盯着、管着的日子,真教人受不了。我好想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把头靠向栏杆,若有所思地看着蟾蜍好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吗?我也不晓得自已到底要做什么,不过,一定是要很有趣、很有意思的,而且只属于我自己的。我希望那件事,能在这世界造成一点小改变。比如换个名字,一个没被爸爸、妈妈和奶奶叫烂的名字;或是养只可爱的小动物,就像你这么大只的老蟾蜍。我要让它住在一个很好看的铁笼里,给它很多草吃,还有很多……”
蟾蜍忽然动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双脚一蹬,跳开一大步。它的身体重得像坚实的泥球,落地时,还可听到轻微的闷响。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温妮说:“因为,这么一来,你就跟我一样了。干嘛要把你关在笼子里呢?让你自由自在地在外头不是更好?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悠游自在,没人盯,没人管,那就太棒了。天啊,他们连放我一个人到栏外去玩都不放心。像我这样整天关在家里,将来会有什么出息?我看我非得离家不可了。”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看蟾蜍对这句大胆的话有什么反应,但它还是那副老样子。“你以为我不敢?”她有点兴师问罪地说:“我一定会,你等着瞧吧。也许就是明天一大旱,趁他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
“温妮!”妈妈又叫她了。
“好啦,我就来了。”她生气地回道,但马上又改口:“我马上就进去。”她边拍长袜上剌人的草渣,边站起来。
蟾蜍好像知道谈话已经结束,便蹬着脚,扑扑地跳往小树林。温妮看着它渐去渐远的背影,忽然又大声地补了一句:“蟾蜍,你走好了。但你等着瞧吧,明天一大早你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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