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寂静的声音

 

 



  阿特雷耀幸福地微笑着走进了由柱子组成的树林。在明亮的月光下,树林投下了黑色的影子。一片沉寂包围了他,他几乎听不见自己赤脚走路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感到十分惊异,但是却无忧无虑。
  地上到处都铺着马赛克。马赛克展示出神秘的、缠绕的图案,或者是深奥莫测的图像。阿特雷耀从这些马赛克上走过,踏上了宽宽的台阶,然后走上大平台,又从台阶上走下去,穿过一个长长的、两边都是石柱的大道。他一根根地打量着那些柱子,高兴地看到每一根柱子上的装饰及符号都不一样。就这样他走得离没有钥匙的门越来越远。
  谁知道他这么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从远方传来一个飘浮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仔细地倾听。声音越来越近,这是一个歌唱般的声音,声调像童音一样高。音色甜美,像银铃般地清晰,可听起来却充满了无限的悲哀,有时甚至含着呜咽。
  这像歌一样的声音仿佛是一阵微风,迅速地在石柱间穿行,又不时地在某个地方滞留,上下飘浮着,时而靠近,时而远去,好似一个大圆弧环绕着阿特雷耀。
  阿特雷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渐渐地,这声音围绕着阿特雷耀划出的圈子越缩越小,现在他听懂了这声音所唱的歌词:
  “啊,所有的事物都只能发生一次,
  这一次却是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发生的。
  穿过高山峡谷。穿过田野草地,
  我将消逝,我将随风而去……”
  阿特雷耀朝着不停地在石柱间穿行的声音转过身去,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
  这声音犹如回音般地回了过来:“你是谁?”
  阿特雷耀思索着。
  “我是谁?”他喃喃地说道,“我说不上来。我似乎觉得,我曾经知道过。但是,难道这很重要吗?”
  歌唱般的声音答道:
  “如果你想悄悄地问我什么,
  请用诗歌的形式和押韵的词句对我说,
  因为不是以诗歌的形式说的话,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阿特雷耀对于押韵和作诗并不在行,他觉得如果那声音只能听懂押韵的词句的话,交谈似乎有些困难。他苦苦思索了半天才说道:
  “如果允许我提问的话,
  那么我想知道,你是谁?”
  那声音马上回答道:
  “现在我能听见你的说话声,
  这样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然后,它又在另一个方向唱道:
  “感谢你,朋友,你有良好的愿望,
  欢迎你上我这儿来作客。
  我是乌玉拉拉,秘密深宫中
  寂静的声音。”
  阿特雷耀发现,这声音时响时轻,但是不会完全静下来。即使是它不唱歌的时候,或者是阿特雷耀对它说话的时候也总是有一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身边飘浮。
  那声音慢慢地离他而去,他追着它问道:
  “乌玉拉拉,你还能听见我的说话声吗?
  我看不见你,却很想见你。”
  那声音像轻风般地从他耳边拂过:
  “从未有人
  看见过我。
  你看不见我,
  我却存在。”
  “那么你是看不见的吗?”他问道。当他得不到回答时,他想起来他必须用诗歌的形式来发问。他说:
  “你是无影的,
  还是无形的?”
  可以听见一阵轻轻的声响,可能是笑声,也可能是抽泣声。然后那声音唱道:
  “是也,非也,两者都不是,
  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我不会在光中出现,
  就像你会在光中出现那样。
  因为我的身体是音响,
  只能被听见,
  这声音本身
  便是我的全部存在。”
  阿特雷耀感到很惊讶,他一直跟在那声音后面,在石柱林中穿来穿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出一个新的问题。
  “我是否真的听懂了你的话?
  你的形状仅是这一清脆的声音?
  如果你一旦停止了歌唱,
  那么你就不复存在?”
  随后,他听到这声音又在远处回答道:
  “我的歌声一旦结束,
  那么我的遭遇就会,
  像所有其他的生物
  身体消亡的时候那样。
  这便是事物的发展过程:
  只要我歌唱,我便存在。
  可是我不会再存在很久。”
  这时可以听见抽泣声。阿特雷耀不明白乌玉拉拉为什么要哭泣,他赶紧问道:
  “请赶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悲伤!
  你还这么年轻,你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孩子。”
  那声音听起来又像回声一般:
  “我马上将随风逝去,
  我只是一首哀怨之歌。
  听着,时间一点点在过去,
  所以,问吧,快问!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轻地隐没在柱子之间。阿特雷耀听不见它的声音,把脑袋转来转去,侧耳倾听着。有一会儿工夫,一片沉寂,随后歌唱声又从远处迅速飘近,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乌玉拉拉是答案。你必须对它发问!
  如果你不提问,它便什么也不会说!”
  阿特雷耀对它大声说道:
  “乌玉拉拉,帮帮我,我想知道,
  为什么你不久将会消失,将会随风逝去?”
  那声音唱道:
  “童女皇久病衰弱,
  整个幻想国将随她消失。
  虚无将侵吞我所在的地方,
  我也将走向同样的归宿。
  我们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我们从未存在过那样。
  她需要一个新的名字,
  只有新的名字才能使她重新康复。”
  阿特雷耀问道:
  “说啊,乌玉拉拉,谁能拯救她的性命?
  谁能给她一个新的名字?”
  那声音继续说道:
  “听着,听着我所说的话,
  即使你现在不懂,
  在离开这儿之前,
  请把它深深地刻在记忆中,
  以便你以后,在较好的时刻,
  把它们从记忆的海底捞起,
  让它们重见日光,
  完完整整,就像现在你听到的那样。
  一切都取决于,
  你是否能做到。”
  有一阵儿只能听见无语的悲叹声,然后那声音突然在离阿特雷耀很近的地方响起,就像有人对着他的耳朵说:
  “谁能给童女皇
  一个新的名字?
  不是你,也不是我,不是女妖,也不是鹰嘴怪,
  我们中谁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谁也无法使我们免除诅咒,
  谁也无法使她康复。
  我们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去完成我们注定要完成的任务。
  我们必须是我们现在这样的,
  我们只是一个故事中的梦和图像,
  创造新的东西——我们无法做到,
  任何智者,任何国王以及任何儿童都无法做到。
  但是在幻想国的彼岸有一个国度,
  它叫外世界,
  住在那儿的人——他们很富有,
  他们的情况完全不同!
  人们完全有理由把住在尘世间的居民
  称为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
  称作人类
  称作真正意义上的结拜弟兄。
  自古以来他们就有
  起名字的才能。
  在各个时代
  他们都赋予童女皇以新生。
  他们送给她新的、漂亮的名字。
  但是人们到幻想国来,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们再也不认识到这儿来的途径。
  他们已经忘记我们是多么的真实,
  对此,他们不再相信。
  啊,只要有一个人类的儿童到来,
  所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啊,只要有一个孩子愿意相信,
  只要有一个孩子听到了幻想国的呼唤。
  对我们来说,去他们那儿的路太远太远。
  对他们来说则近在咫尺。
  在幻想国的那一边是他们的世界,
  我们无法去那儿——
  年轻的英雄,你能否记住
  乌玉拉拉现在所说的这些话语?”
  “能,能。”阿特雷耀不知所措地说。他竭尽全力把他所听到的东西刻在自己的记忆中,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听不懂那声音所说的话。他只是感觉到,这些东西非常重要。歌声以及费力地去听懂押韵的词句并努力用诗歌来表达,这一切使他累得昏昏欲睡。他喃喃地说道:
  “我愿意,我愿意记住这一切,
  但是请告诉我这些东西对我有什么用?”
  那声音回答道:
  “你必须自己去决定。
  现在你得到了信息。
  我们俩分别的时刻
  来到了。”
  半睡半醒的阿特雷耀问道:
  “你要走了吗?
  你去何方?”
  现在只能从那声音中听到抽泣声。那声音唱着歌,渐渐远去:
  “虚无来到了近处,
  神托所只能缄默。
  从现在起再也听不到,
  那上下飘浮的声音。
  在所有到石柱林中来找我
  并听到我声音的人中间,
  你是最后一个。
  也许你能办到
  其他人从未办成的事情。
  为了完成这一使命,
  请记住我对你歌唱的内容。”
  之后,随着那渐渐远去的声音,阿特雷耀还能听到:
  “穿过高山峡谷,穿过田野草地,
  我将逝去,我将随风而去——
  啊,所有的事物都只能发生一次,
  这一次却是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发生的……”
  这是阿特雷耀听到的最后的歌声。
  他在一根柱子旁坐下来,把背靠在柱子上,眼睛朝上望着夜空。他试着去弄懂他所听到的东西。寂静包围着他犹如一件柔软而又沉重的大衣,他睡着了。
  当他醒来时,他的周围是一片清冷的晨曦。他仰卧在地上。最后一批星星逐渐隐去。乌玉拉拉的声音还在他的记忆中回荡。同时,他又重新回忆起他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记起了他所作的大寻求的目的。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要干什么。只有生活在幻想国彼岸尘世间人类的孩子才能够给童女皇起一个新的名字。他必须找一个人类的孩子,把他带到童女皇那儿去。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啊哈,巴斯蒂安想到,我多么想帮助她——帮助她,也是帮助阿特雷耀。我会给她想出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如果我知道如何能到阿特雷耀那儿去该多好!那我一定马上就去。如果我突然出现在那儿的话,他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或许是可能的?
  随后,他轻声说:“如果有一条道路能通往你们那儿的话,那么请告诉我我会来的,肯定会来的,阿特雷耀!你将会亲眼看到的。”
  阿特雷耀往四处打量,他看到石柱树林、台阶以及平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只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原野,就是他在走进那三扇神奇的大门之前,在每一扇门的背后所看到过的那一片平原。但是,现在既没有没有钥匙的门,也没有魔镜门。
  他站起身来朝四处张望。这时候他发现在平原的中央,在离他不远处有那么一个地方很像他在豪勒森林里所见到的那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这一次离他更近。他转过身去,朝着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拼命地跑。
  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高起来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那个由铁锈红的岩石板所构成的山地。大谜门就在那儿。
  他朝着那个地方跑去。一直跑了很久才能看得比较清楚了。他充满疑惑。那儿肯定很像那个由岩石块堆成的山地,但是他找不到那扇门。岩石板也不再是红色的而是灰色或没有颜色的了。
  他又朝着那个方向跑了很久才认出,在岩石之间确实是有那么一个缺口,很像那扇石门的底部,但是那上面没有门拱。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他才终于走到了那个地方,才找到了答案。巨大的石头门拱倒塌了,斯芬克斯也不见了!
  阿特雷耀在废墟中找出一条路,然后,他蹬上了由岩石构成的金字塔,眺望着两个隐士和祥龙所在的地方。他们是否也已经为了躲避虚无而逃走了?
  这时他看到在恩吉武克观察所的石头堡垒后面飘动着一面小旗。阿特雷耀挥动着双臂。他把双手围在嘴巴边,大声呼唤:“嘿哟!你们还在那儿吗?”
  他的声音刚落,便从两个隐士居住的那个山洞所在的峡谷里凌空腾起一条像珍珠一样闪耀着白光的祥龙:福虎。
  福虎以缓慢漂亮的蛇行动作从空中向他游来。有好几次,他高兴得忘乎所以地背朝下闪电般地划着8字,这时候他看上去就像—团窜来窜去的白色火焰。随后,他降落在阿特雷耀所站的由岩石堆成的金字塔前。他用前爪支撑着,他的身驱很大,脖子高高昂起,脑袋朝下望着阿特雷耀。他瞪圆了红宝石似的眼珠,高兴地张大了嘴巴,伸出舌头,铜钟般的声音嗡嗡作响:“阿特雷耀,我的朋友,我的主人!多好啊,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这是指那两个隐士,而不是我。”
  “又见到你我也很高兴。”阿特雷耀答道,“可是,在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夜之间?”福虎喊道,“你认为这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你一定会感到惊奇的!骑上来,我载你!”
  阿特雷耀一跃跨上了巨大的福虎的背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骑祥龙。尽管他已经骑过野马,并不胆小,但是在这短暂的空中邀游的最初一瞬间他几乎失去了听觉和视觉。他紧紧地抓住福虎飘动的鬃毛,以至于福虎发出铜钟般的笑声,大声喊道:“阿特雷耀,从现在起你必须习惯这样的飞行!”
  “不管怎么说,”阿特雷耀张开嘴巴大口喘着气,一边大声地回答道,我觉得,你又完全恢复了健康。”
  “几乎是,”祥龙答道,“可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时候,他们降落在两个隐士居住的山洞前。恩吉武克和乌尔格并排站在山洞前等待他们。
  “你都经历了什么?”恩吉武克马上就开始喋喋不休地问道,“你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那三扇门到底怎么样?我的那些理论正确吗?乌玉拉拉是谁,或者是什么?”
  “别说这些!”老太婆乌尔格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他首先得吃,得喝。我可不愿白白地烧了,烤了。有的是时间来满足你这无用的好奇心!”
  阿特雷耀从祥龙的背上下来,向格诺姆夫妇问好。然后他们三人在小桌边坐了下来。桌上又摆满了各种各样美味可口的食物和一小壶冒着热气的草药茶。
  塔楼上的钟敲了五下,巴斯蒂安郁郁寡欢地想着他放在家里夜间食品盒中的两板果仁巧克力——这是为他夜里肚子饿时准备的。如果他料到,他再也不会回到家里去的话,那他一定会把它们带上作为干粮的。可现在想了也没有用。最好还是不去想。
  福虎在小小的岩石山谷中舒展开他的身躯,把他的大脑袋搁在阿特雷耀的身旁,以便能听到一切。
  “你们设想一下,”他大声说道,“我的朋友和主人认为,他只离开了一个夜晚!”
  “难道不是这样吗?”阿特雷耀问道。
  “七天七夜!”福虎说,“看,我所有的伤口几乎都快好了。”
  直到这时候,阿特雷耀才注意到,他自己的伤口也已经痊愈。草药绑带已经掉了。他感到奇怪。“这怎么可能呢?我穿过了三扇神奇的门,我与乌玉拉拉谈了话,然后我睡着了——但是我不可能睡这么久啊。”
  恩吉武克说:“那里面的时间和空间肯定与这儿的不一样。尽管如此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在神托所里像你一样呆得这么久过。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说啊!”
  “首先,我很想知道这儿所发生的事情。”阿特雷耀答道。
  “你自己都看到了,”恩吉武克说,“所有的颜色都褪掉了,一切都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大谜门消失了。看来毁灭也从这儿开始了。”
  “斯芬克斯呢?”阿特雷耀打听道,“她们到哪儿去了,她们也逃走了吗?你们看见了吗?”
  “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恩吉武克嘟哝道,“我还希望你能够给我们讲讲呢。岩石拱门突然倒塌了,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听见,谁也没有看见。我甚至还跑到那儿去对废墟作了一番研究。你知道结果怎么样?断裂处看上去年代已经很久了,上面长满了灰色的苔藓,就好像已经这样在那儿躺了几百年,从未有过什么大谜门似的。”
  “但确实是曾经有过的,”阿特雷耀轻声地说,“因为我从这扇门中走了进去,还走进了魔镜门,最后走进了没有钥匙的门。”
  于是,阿特雷耀叙述了他所遇到的一切。他毫不费力地记起了每一个细节。
  刚开始时恩吉武克急切地插问,希望讲得更具体—点,随着阿特雷耀的叙述,他问得越来越少。最后,当阿特雷耀逐字逐句地叙述乌玉拉拉对他所说的话时他完全缄默了。他那极小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深深的悲哀。
  “现在你知道了个中的秘密。”阿特雷耀结束了他的叙述。
  “这便是你一定要知道的,不是吗?乌玉拉拉是一个只是由声音构成的生物。它只能被听到。哪儿有它的歌声,它就在哪儿。”
  恩吉武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是想说它曾经在那儿。”
  “是的,”阿特雷耀道,“它用它自己的话来说,我是最后一个听到它说话的人。”
  小小的两行热泪从恩吉武克布满皱纹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徒劳!”他用刺耳的声音说道,“我毕生的工作,我的研究,我几年的观察——所有这一切都成了徒劳!终于有人为我所建造的科学大厦送来了最后一块砖,我终于可以把它完成了,终于可以写出最后一章了——可恰好是现在,这一切却都没有用了,完全成了多余的东西,帮不了任何人的忙,毫无价值,谁也不会再对它感兴趣,因为它所研究的那件事情已经不复存在!一切都完了,都过去了,再见!”
  他开始啜泣,听起来就像是一阵咳嗽声。老太婆乌尔格同情地看着他,抚摩着他的秃脑袋瓜喃喃地说道:“可怜的老恩吉武克!可怜的老恩吉武克!不必这么失望!总会找到其他研究课题的。”
  “老太婆!”恩吉武克生气地用冒火的小眼睛瞪着她训斥道,“你所看见的,并不是可怜的老恩吉武克,而是一个悲剧人物!”
  与上次一样,他奔进山洞,可以听见里面的一扇小门砰地被关上的声音。乌尔格叹着气摇了摇头,嘟哝道:“这并不是他想说的,他是一个好心的老家伙,只可惜完全气疯了。”
  吃完饭,乌尔格站起身来说:“现在我得去收拾我们的东西了。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可这个那个的总还是有一些东西的。是的,现在我得去收拾了。”
  “你们要离开这儿吗?”阿特雷耀问。
  乌尔格忧郁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虚无蔓延的地方,什么东西也长不出来。对于我那老头子来说也没有理由再呆在这儿了。得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必须按乌玉拉拉对我说的去做,”阿特雷耀回答道,“我必须试图找到一个人类的孩子,把他带到童女皇那儿去,使她能得到一个新的名字。”
  “你想到哪儿去寻找这个人类的孩子呢?”乌尔格问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阿特雷耀说,“到幻想国的彼岸去寻找。”
  “我们总能办到的,”可以听到福虎用钟鸣般的声音说道,“我载着你,你将会看到,我们会有运气的!”
  “那么,”乌尔格喃喃地说道,“你们走吧!”
  “也许我们可以带你们一程。”阿特雷耀建议说。
  “我可不愿意!”乌尔格答道,“今生今世我是不会上天的。正直的格诺姆的脚永远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再说你们现在不应该为我们而耽搁,你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们两个——为我们大家。”
  “可我想向你们表达我的感激之情。”阿特雷耀说。
  乌尔格叽里咕噜地抱怨道:“那你最好是马上就走,别为乱扯些无用的东西而浪费时间。”
  “她说得有道理,”福虎说,“快上来,阿特雷耀!”
  阿特雷耀跃上祥龙的背,他再一次朝小老太婆乌尔格转过身去喊道:“再见!”
  但是她已经到山洞里去收拾东西了。
  几个小时之后,当她与老恩吉武克走出山洞时,每一个人的背上都背了一个堆得高高的背篓。他们俩又开始在那儿起劲地争吵。他们头也不回地用他们那细小弯曲的腿摇摇摆摆地走着。
  顺便说一下,以后恩吉武克很有名气,成了他们家族中最有名望的格诺姆,可并不是因为他的科学研究。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下一次再讲。
  当两个隐土上路的时候,阿特雷耀已经在福虎的背上在幻想国的天空中飞出了很远很远。
  巴斯蒂安情不自禁地朝上望着天窗,想象着,他在几乎完全黑下来的天空中突然看见那条祥龙像一团白色的窜来窜去的火焰那样飞过来——想象着他们俩到这儿来接他。
  “啊,”他叹了口气说,“那该多好啊!”
  他可以帮助他们——他们也可以帮他。那样的话大家都能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