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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不列颠的地理和居民的状况,已经有许多前人记述过了;我现在再来描叙一番,并非敢于自认在研究方面和才气方面可以和前人比美争胜,不过是因为不列颠直到现在才初次彻底被我们征服:所以,早先的作者们用健笔华辞所润饰的种种纪载仍多系揣想之辞,而我现在所叙述的却是信而有征的了。在罗马人所知道的岛屿中,不列颠是最大的一个岛,就其方位而言:东对日耳曼尼亚;西面西班牙;它的南面,高卢遥遥在望,而它的北面是一片汪洋大海,略无涯际,惟有惊涛拍岸而已。古代史学家中之李维(Li-vius)和近代史学家中之法比乌·茹斯替古斯(Fabius
Rusticus)[26]都算是描写事物最逼真的了,他们或把不列颠全岛的形状比做一面长盾,或比做一柄双刃战斧。该岛不包括喀利多尼亚(Caledo-nia)[27]在内的一部分地方的确是像这种形状,一般人就因此而误将全岛描述成这种形状了;殊不知在越过了那狭窄的地峡从后,又有一块广阔的地面突出来,然后再逐浙变狭,最后终于一端,构成一个楔形。直到最近,罗马的兵船才首次沿着这最遥远的海岸绕航一周,从而断定不列颠的确是一个岛屿:同时,他们还发现了前所未知的奥喀德斯群岛(0rcades)[28]而征服之。在这次航行中,他们还看到了北溟之国(Thule)..
[29],但上面的命会只要他们到此为止,而且隆冬已越来临,所以他们才不曾前去[30]。他们说那一带的海水非常儒滞,船桨不易划动,甚至风力也不能鼓起大浪。据我推想:大风之作,莫不起于旷野与山陵之间:这一带地方既少平陆,更无高山;而海面辽阔,积水幽深,所以海水流动尤为迟缓。关于海水和浪潮的性质,非本书所当论及,前人言之者甚多,此处更毋庸赘述,我只想简单地补充几句而已。在这里,海洋所侵占地面之大,远非他处所见者可比:在这个岛上,四面八方都为海流所灌注;潮汐的涨落不仅及于沿岸一带,而且征蜿蜒曲折地侵入陆地的深处,甚至有些海水流堵在山岭丘陵之间,好像从此为家似的。
[26] 法比乌·茹斯替古斯:罗马史学家,为克劳底乌与尼罗皇帝时代人。
[27] 罗马人弥不列颠岛北部的苏格兰高原地带为喀利多尼亚。
[28] 奥喀德斯群岛即今苏格兰以北的奥克内群岛(Orkney Is.)。
[29]
古代人称地球最北的一个地方为“北溟之国”,其地址是很难确定的。最先提到“北溟之国”的是希腊亚力山大大帝时代的著名航海家皮提亚斯(Pytheas)。据他的报导,北溟之国离不列颠约有六日航程。有人以为所指的就是冰岛;有人以为是挪威的一部份:但根据托勒密地图看来,古人所谓北溟之国可能就是设得兰群岛(Shetland
Is.)中的门兰岛(Mainland)。
[30] 这一句是根据哈氏英译本译的,其他译本意义上有出入。
11
最早居住在不列颠者为何种人?他们是土著还是外来的移民?我们对于这类问题,像对于其他蛮族一样,所知者极少。不列颠居民的形貌特征有许多不同的类型,根据这些类型,我们可以作出推断。喀利多尼亚的居民有红色的头发和健壮的肢体,这很明显地说明了他们是属于日耳曼人种的。西鲁瑞斯人(Silures)[31]面色黛黑,头鬃大多卷曲;而他们所居之处又正与西班牙隔海相望:凡此种种都说明他们是古代渡海来此而占有了这一带地方的一支伊伯利安人。和高卢人相距最近的一带地方的居民也很像高卢人:也许他们是出于同一族,也许因为他们所居住的两岸相距太近,气候相同,所以体质也长得一样:不过,从各方面来看,可以相信高卢人是曾经移殖到与自己邻近的这个岛屿[32]上来的。这一带居民的迷信和宗教仪式与高卢人的习惯最为近似,他们彼此的语言也没有多大的差异;他们都同样地好招惹危险,而自危险来临的时候,又都同样地畏缩。不过,不列颠人还没有因长期安逸而流于萎靡不振。我们知道,高卢人也曾有过一度煊赫的武功,但后来他们因安享太平而习于游情之风,他们的自由也就随着尚武精神同归于尽。在不列颠人中,那些久已被征服的部落也已经萎靡不振了:但其余的部落还保持着高卢人当年一度雄强时的气概。
[31] 罗马人所谓西鲁瑞斯人即指当时居住于现代威尔斯南部地方的居民。
[32] 即指不列颠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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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颠人的力量在于步兵。有些部落也用战车:御车的人地位较高,随从的人作战。不列颠人曾经一度受过若干国王的统治,但现在却分裂成了许多部,各由曾帅领导之。在对付这样一个强大部落时,他们行动之不统一正最有利于我们。他们之中,很少有两三个国家会合在一起来击退一个共同威胁的事;因此,他们各自为战而全体被征服。不列颠的天空里经常隐云密布,零雨凄迷,不过,酷寒的天气倒是没有的。该处的白昼比我们这里的白昼为长,夜间的天空也颇为明朗,在不列颠的极远之处,夜晚非常短,所从在薄暮与拂晓之间,只有很短的间隔。据说在天净无云之时,通宵都可以见到太阳的光耀;在那见没有日出与日落,太阳只是在天空横过一部而已。这是因为:在大地这扁平的极端,地面所投射的阴影很低,所以黑暗面不会升得很高,前天空以及天上的星曜自然也就不会为夜色所笼罩了[33]。
[33]
塔西佗的地理常识是比较贫乏的。在他那个时代,已经有许多人相信大地是一个球形:而他却还认为大地是一个平面,认为太阳是绕着扁平的地面的两端上升和下降的。因此,他在这里的叙述是很可笑的。他对于不列颠地理状况的报导,一部分由于傅闻失实,一部分由于他自己行文时以意为之,所以往往荒涎不经。不过,对于一位古代大文豪的作品,自然也不应当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苛责它。
在不列颠的土地上,寻常种种农作物都能生长,甚至都很茂盛,惟有橄榄、葡萄及其他一般生长在温暖地带的植物是例外。在该处,植物生长得很快,而成熟得很迟;这两种不同的情况却是肉于同一种原因造成的,那就是因为土地和天空中的湿气太重的缘故。不列颠出产金、银及其他金属,征服它的值就在于此。这里的海中也出产珍珠,但珍珠的色浑黝晴。有些人认为这是由于这儿的采珠人缺乏技术之故:据说在红海那边的采珠人是从蚌壳中把还带着生气的珍珠撕出来,而不列颠人只是拾取已被吐弃在海岸上的珍珠而已。我觉得,这也不必责备我们贪心太切,因为,归咎于诊珠本质不佳,岂不更为心安理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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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们对于不列颠人不如以凌虐,他们是甘心情愿承担起征兵、课税以及帝国所征取于他们的其他义务的。如果一旦施以凌虐,他们便不能忍受:因为他们虽已臣服于我们,但并没有渝为我们的奴隶。已故的尤利乌斯(Julius)[34]是罗马人中最先率领军队进入不列颠的:他虽然以一战之威慑服了当地的居民而占据了沿海之地,但必须知道:他并没有把这个房遣交给后人,而只是替后人开辟了先路而已。不久以后,罗马发生了内战,当政诸公都纷纷兴兵向内,而不列颠逐久被忽略。后来战祸虽息,国家也就不再以不列颠为务。先帝奥古斯都认为这是“政策”,而狄白利乌(Tibe-rius)则认为要“谨守遗规”。
[34]
已故的尤利乌斯即指尤利乌斯·凯撒而言。罗马帝国时期对于死去的“皇帝尊为神圣,故在其名字前面往往加上“divus”一字,直译为“神圣的”,意思即指“已故的”。因为尤利乌斯·凯撒并未正式做过皇帝,所以这里只译作“已故的”。下面遇到皇帝的名字均译作“先帝”,不另加注。
凯乌斯·凯撒曾经策划进攻不列颠,这是众所熟知的事。但他的心性无常,意旨随出随变,而且他对日耳曼尼亚大举进攻的计划已经失败了[35]。先帝克劳底乌(Claudius)是最先重新经略不列颠的一个人。他派遣了一些官军和辅军来到此岛,并任命魏斯巴兴主持军务,魏斯巴兴之进身从此始。在这一次战役中,征服了一些部落,并俘获了一些国王,魏斯巴兴便由此一帆风顺了。
[35] 可参看“日耳曼尼亚志”第37节。
14
由执政官出任不列颠总督者,第一人为奥鲁斯·普劳提乌斯(AulusPlautius)[36]继任者为鄂斯托累岛·斯卡普拉(OstoriusScapula)[37]这两人都是出色的军人。离我们最近的不列颠地区就逐渐一步一步地被征服,而这些地方也就变成了一个行省,同时还建立了一个屯驻退伍兵员的殖民城。我们把某些国家委托给国王柯基社姆努斯(Cogidumnus)来管理,他一直到现在仍然矢忠如一。利用他们的国王作为我们统治的工具,这乃是罗马人自古相承的办法。此后不久,狄底岛·加鲁斯(Didills
Gallus)在巩固了前人所已征服之地区以后,又向外稍为占领了几个新据点,因此而获得增场国威的名声。继狄底岛之任者为魏拉尼岛斯(Veranius),他在就任的那年就死去了。在他以后,随多尼岛·鲍利努斯继任了两年,颇有成绩,他征服了一些部落,并加强了我军屯驻的坞壁。他狃于这些成功,而希图进取莫那岛(Mona)[38],莫那岛是一个供应叛逆的巢穴;但是,他向莫那岛进兵,却使自己的背后空虚受敌了。
[36] 奥鲁斯·普劳提乌斯于公元43年受皇帝克劳底乌之命,为不列颠第一任总督。
[37]
鄂斯托累乌·斯卡普拉于公元50年继任不列颠总督。不列颠著名的西鲁瑞斯人的酋帅卡拉克塔古斯(Caractacus)就是被他俘虏的。
[38] 莫那岛即今之安格尔西岛(Anglesey)。
15
因为总督已经移师他往,不列颠人的恐惧心得以稍减,于是他们彼此之间开始交谈着自己遭受奴役的苦难,他们互相比较着自己所受到的凌虐,在谈论之中更不免过激共同。他们说道[39]:“我们低首下心,而所得到的是加之于我们的更严酷的勒索,好像我们成了甘心情愿属服的人了。曾经有一个时候,统治着我们的是一个国王,而现在我们的头上却来了两个国王:一个屠杀我们生命的总督,一个劫夺我们时产的时务使。他们彼此倾札也好,他们志同道合也好,对于受他们统治的臣民说来都是同样的遭殃。这个手下的骄兵悍将,那个手下的恶仆狠奴,都一齐向我们施行凶暴和凌辱。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贪婪;谁都逃不过他们的淫欲。在战争中,那些身强力壮的人肆行劫杀:而现在呢,在我们家里抢劫的、掳走我们子女的、强迫我们去当兵的,却大多是一些不中用的懦夫:好像除了不许我们为保卫自己乡土而牺牲以外,其他什么事情我们都该死似的。但是,只要我们不列颠人算计一下我们自己的人数,我们就可以看出,那些渡海过来的罗马兵士只算是微乎其微的几个人。日耳曼人和罗马人只有一河之隔,并没有海洋的天险,但他们已经奋起而摆脱枷锁了。我们为我们的乡土、为我们的妻子、为我们的双亲而故;而罗马人呢,他们只是为了贪婪、为了放肆。只要我们一鼓起我们祖先们那样的勇气,罗马人一定就会逃跑,像死夫的尤利乌斯一样地逃跑。我们不要因为一两场战斗失利就感到惊惶失措。悲惨的命运会使我们具有更强烈的怒火和更坚决的毅力。何况,所有的神灵现在都正在怜佑着我们,他们已经把罗马的将军引到了别处,把罗马的军队领到离我们很远的另外一个岛上去了。我们已经踏上了最艰难的一步,我们已经周密地策划好了。而在这样的图谋中,大胆尝试固然有危险,但一旦机密泄漏,危险就更大了。”
[39]
本段引号中的话,按哈氏英译本所据之拉丁原文,系间接引语,没有引号。但比氏法译本之拉丁原文为直接引语,车布二氏英译本之译文也是直接引语,有引号。我们觉得用不列颤人自己的口气比用塔西佗的旁述口气更为生动有力一些,所以改从后二种译本了。
16
他们在交谈诸如此类的话时彼此激励鼓动,于是在一个出身王家的妇人鲍蒂赤雅(Bolldice)[40]的领导下(他们在王位上是不分男女的)全体武装起来。他们袭击分散屯戍在各处的罗马驻军,攻陷了许多坞壁,然后进攻殖民城,他们把这里视为暴虐统治的中心。在他们愤恨和胜利的时候,他们施展出野蛮人各种各样的残忍行为。如果不是鲍利努斯在听到省内发生变乱时立刻赶回来援救的话,整个不列颠就会失去了。鲍利努力凭一战之胜使不列颠人仍然归服如昔,只有一些人因感到犯叛逆罪而内怀不安,并且特别畏惧总督,所以还抗拒未降。鲍利努斯虽然在别的方面表现得都很杰出,但他对于归降的人的手段过于残暴,他残酷地处罚他们,好像报私仇一样。因此,罗马改派白特洛尼乌·杜尔比里亚努斯(PetrOnius
Turpiianu)来接任总督,因为他比较宽厚。他又是新接手办理敌人叛逆案的人,所以在处理那些悔过自新者的时候自然缓和一些。他平定了旧乱以后,没有施行什么新政,就由特瑞白利乌·马克西姆(Tebellius
MaXnnu)接任了。特瑞白利乌比较懒惰,他从不兴师出征,而以宽和平顺的管理来统治不列颠。在他这个时候,甚至蛮族也染上了耽于逸乐的习气:内战的爆发,正给这位总督的无所作为造成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但是,那些久于行伍的戍军由于沉溺于游惰的习气衍逐渐骄横起来,终于引起了一场兵变。特瑞白利乌逃到别处骤匿起来,始免于兵士们的凶行:后来,他卑躬屈节、忍气吞声才恢复他那随时摇摇欲堕的极位。好像存在着这样一种默契:督帅放继兵士,任其自由,而兵士们也就保圣督帅的生命,不予伤害:因此这场兵变没有引起流血。后来魏提乌·波拉努斯继任总督,当时内战仍在继续,他也不曾重新整顿不列颠,使之恢复法纪。他和特瑞白利乌一样,对敌人既没有兴师出征,对士兵也仍然任其放纵作乱。不过,波拉努斯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没有什么行为会招人憎恶,所以他虽无统治之才,却还能得到属下的爱戴。
[40]
鲍蒂赤雅是不列颠一个士著酋长(国王)的女儿。罗马兵士曾强奸了她的两个女儿,因此引起她的愤怒。她恒导不列颠人反抗罗马统治者,在进攻殖民城时,杀死了将近七万多罗马人。公元61年,起义失败,鲍蒂赤雅自杀。
17
但当魏斯巴兴统一天下之后,不列颠自然也帖然就范,在精兵良将的面前,敌人的希望冰消瓦解了。白提里乌·车累亚利斯之进攻不列甘特所人(Brigantes)〔41〕的国家,立刻就使敌人大为惊动,因为据说该部人丁之繁盛为全省之冠。他这次出兵,经历了不少的战役,其中也有些激烈的战斗:由于他的雄略,或者至少说是由于他的战绩,征服了不列甘特斯人大部分的领域。他差不多使继任者的功绩和声望都暗淡无光了。但尤利乌斯·福隆提努斯(Jlius
Frontinus)却能与他前后辉映;福隆提努斯在当时说来也已经算是一个十足的豪杰之士了,他曾以武力征服了力量雄厚而勇猛善战的西鲁瑞斯人。他不仅制服了敌人的勇武,而且还克服了敌境的自然障碍。
[41] 不列甘特斯人所居住地方约相当于现代的约克(Yorkshire)、都兰(Duram)、肯布尔兰(Cumberland)、威靳特莫兰(westlnoreland)和兰开夏(Lancashire)等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