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0期

相似性毁灭

作者:刘 宏

上从艺珍的记录里找出某个男人的名字,但最终她还是死掉了。艺珍没有死,可是艺珍的父亲(这个警察从此变成了一个愤怒的男人)自从在窗户里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酒店的床上抱着她,就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追踪和亲手惩罚找过他女儿的男人。
  无论从什么角度说,艺珍的父亲都比这两个女孩子了解那群和金英交易过又从艺珍手里拿回钱来的男人。他们真实的生活落入了跟随艺珍而来的父亲眼里。他追踪这样一个男人,直到那男人明白过来他和那两个女孩之间仿佛有什么联系,向他道歉。可是就当这样一个男人,一个也在上学的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老人的儿子,安然坐在完美家庭的餐桌前时,艺珍的父亲不期而至,在一无所知的家人面前责问这个男人,责问他和一个小女孩的交易关系。随之而来是混乱局面让不知所措的女儿、惊惶失措的母亲、还有在歇斯底里中要求艺珍父亲离开的妻子,都忽略了这个有过失的男人的表情。
  艺珍的父亲离开了,所有的事情都将要结束。金基德以一种非常抽象的手法给出了三个具体的符号:仰视的短焦镜头里一张那男人从建筑立面上突出来的脸,一个重物落地的声响,一滩地面上蜿蜒流进来的血迹。
  
  身 体
  
  寺庙的生活是程式化的,尘世生活及其后果在寺庙中完全看不见。老和尚从报纸上读到小和尚的案子,又看见小和尚回来,看着他再次被带走。这个让老和尚不需要离开原地就明了小和尚一切的结局,以一个不变的尺度,挤压了性爱涉及的想象空间:即使小和尚因为本能的驱使跟着女人走出寺庙,但因为性开始的世俗关系也终将会被性结束。《春去秋来》中对性所衍生的关系的不信任,比《撒玛利亚女孩》中所表现的更深;从佛教的角度看来就是一场空。与性爱伴生的是人性的残忍,有时候具体地抓住人的痛觉,有时候转化成为性爱的后果。性的活动并不承担人的个性塑造,也不构成生活幸福的坚实基础。
  追随个人身体感觉的小和尚与始终坚守佛门的老和尚形成对比,小和尚逸出佛门,放弃在宗教修行中获得平静的途径,去尝试俗世生活中复杂多变的快乐。对于小和尚来说,后者是一种更容易感知也更容易理解的生活方式。静修所期望获得的信念,经不住俗世贴身而来的对比和引诱。修炼没有能够坚定小和尚出世的信念,清规戒律也不能约束他。然而,他在外面的经历最终以悲剧收场,他所经历的生活与建构的人际关系在提供精神满足方面,仍然比不上老和尚。
  俗世生活的凶险似乎无法避免,犹如一场宿命。只是因为老和尚的生活方式不具有足够的吸引力,小和尚靠清规和静修得到的定力才会被一个外来的女人轻易毁坏,让他主动回到风险高的社会。春去秋来,这是自然提供的背景,对于老和尚来说,时间循环,一切都能够回到原地。但是小和尚已经离开轨道,踏入向前伸展的俗世的时间之河,就再没有可能回来。
  老和尚的平静生活在影片中更多体现着一种参照价值。从小和尚离开到回来,季节一个接一个消失和再现,他的生活没有增加也没有减损,如同这春去秋来的自然。老和尚的刻板和对规则的遵守,没有帮助小和尚复制出相似的平静和安宁;影片中小和尚总是在庙中那些形式主义的门框中进进出出,无论这些门显得多么的空洞或是突兀,它们都不具有关闭的意义,而是开放和逃逸的象征。所以只要一个女人到来,小和尚对于男女欢爱就无师自通了。然而,待到小和尚背着石佛回来,老和尚所把持的原点的价值终于因此得以呈现。
  
  快感-痛觉
  
  性和死亡的联系在这个故事中非常明显。以至于似乎有这样一种潜意识,性行为不是生产与再生性质的,而是消解与毁灭性质的。痛觉超越快感成为被表现的重点,似乎疼痛才是性快感的终极,金基德将两种相互冲突的感觉强制性地叠加在一起,构成对性爱的独特阐释。
  金英的身体就是这样被置于一种特定的位置,有一些外力等待着,也许蓄谋已久,最终要向这个目标冲击。金英跳下窗户,满面鲜血,金英死的时候满脸笑容,仿佛隐藏着一种秘密的快乐,仿佛她已经知道她将启动以后一连串的死亡,让那些不肯和不愿回应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跟随而来。当艺珍去重复金英的行为,她也开始微笑。
  她们伤害自己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宁静的表情,仿佛痛感消失,自己的身体是另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客体。那种宁静的表情割断了她们的身体和意识的关系,背离了人在伤害自己身体时的本能反应。痛感被性的快感淹没甚至演.化为快感的极致。这样极端的爱或者恨,是否更加可能和生命本身以及生命的质量相关?是否就是靠自残产生的疼痛使身体超越生理反应,然后可能展开新的关系?
  在影片中,两个女孩的生活背景始终沉重黯淡,仿佛有一种来历不明的压力步步紧逼过来,而两个女孩子却若无其事地更换衣服,更换身份。她们不知道自己正在远离一种宁静的生活;那同样也曾经是小和尚的生活。随着故事的进展,这样两种生活都渐行渐远。当金基德用消除了声音的唯美画面告诉人们,美好的时刻很快就要遭到破坏的时候,也正是在强调女孩们对此的茫然无知。社会期待少女们保持天真纯洁的品质,其实也是对成人们提出的合作要求。艺珍父亲重申了这一要求,他一再追踪、质问、甚至使用最原始的武力来对付这些男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了他和艺珍最后的分离。
  艺珍父亲进行的报复愈演愈烈,终究要被惩罚。他带着女儿出去旅行,重温往日。因意外的事件被打断了的看似无聊的生活,在追忆中呈现出幸福色调。父亲要召唤警察到来,但是艺珍在座位上睡着了,在梦境中,父亲把她杀死,埋葬,最后还不忘记打开CD,将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这是艺珍唯一一次与父亲的愤怒形象照面。她的心里多少应当明白,对于父亲无止境的宽容,自己其实不能承担。父亲只在艺珍的梦境中对她不满,尽管女儿成为雏妓,毁灭了他的生活,尽管他痛心疾首,但在现实中,他仍然以一种毫无保留的宽容疼爱艺珍,没有动摇对她的纯洁的信任,要她忘记从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因为他尽其所能,还杀死一个男人,以复仇意图明显的暴力,放弃了任何对她的追问,肯定了她的清白。
  时间所剩无几,父亲在空地上教艺珍开起车来,艺珍很快就学会了。警察在艺珍睡着的时候带走了父亲,艺珍醒来,已经是独自一人。空旷的山野,河边的平地,她前后移动着汽车,在地上碾出一条不太顺畅的路线,追逐载着父亲远去的警车——现在,她只有这一点匆匆学会的技术,还没有得到应用的许可。独自一人,艺珍再一次落人困境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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