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8年第3期

子不语书谭

作者:李 乔

《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是一本研究古代旅人迷信的专书。这本书原计划要写六章,但只写了第一章,题目是《行途遭逢的神奸(和毒恶生物)》,从这个题目可以看出,作者研究的重点是古代旅人对旅途上神鬼精怪的迷信。此书最早由商务印书馆于1937年出版,上海文艺出版社于1989年影印了此书。
  考察古代旅人的迷信状况,首先遇到的问题是材料极少。江绍原解决此问题的办法是寻觅可以视作“旅行指南”的材料,他认为,古代的“旅行指南”中必包含有不少关于旅人迷信的信息。他认为,古代青铜器上的某些与旅途有关的图像和上古奇书《山海经》,可以视为上古的“旅行指南”。这个看法是有道理的,因为这类图像和《山海经》的许多内容,与地理方物、旅行见闻有关,尽管其中许多图文看似光怪陆离,荒诞不经,但实际上却是古代旅人对于旅途艰险的一种扭曲的和夸张的记述,其中所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神鬼精怪,实际是旅人因恐惧而想像和创造出来的,是旅人迷信观念的产物。
  关于青铜器上的与旅途有关的神鬼精怪图像,江绍原说:“行途的,或远近各方的毒恶生物和鬼神精怪,相传在很早的时代便不但有,而且有了大规模(包括多物与多地)的图画表现。”可知旅人对于神鬼精怪的迷信,不但起源很早,而且广泛存在而兴盛。据江绍原推测,古传说中的“夏鼎”上面,就可能画有这类图像。证据是《左传》所记王孙满向楚子说的关于“夏鼎”的话:“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不顺);螭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民无灾害,则上下和而受天佑)”。江绍原解释说,古人认为,进入川泽山林,必会碰到螭魅魍魉等鬼神精怪,而这些鬼神精怪的形状各不相同,不便记忆,便要画成图像,以供观览了解,供出入山林之用,于是“夏鼎”之类的器物上便铸上了这种图像。他又解释说,即使“夏鼎”未必真有其物,但《左传》所记的王孙满的话,“仍反映了史前和有史、文字前和有文字时代的人们,要求旅途神奸图或云图画式旅行指南之心。”也就是说。关于“夏鼎”的传说,实际上反映了古代旅人对“旅行指南”的需求。
  对于《山海经》可以视作“旅行指南”的理由,江绍原从分析《山海经》所记的古神话、古异闻人手,将这些古神话异闻分成五大类:1、种种于人有害的动植物和其他神物;2、与风雨有关的山岳和神人;3、神灵的形状和祭祀神灵的方法;4、有利于人的动植物和异物;5、奇形怪状的异方之民。然后推断说,“此五项正是行人所不可不知,旅行指南所不可不载”的。据此,他认为《山海经》也是可以视作“旅行指南”的。作为“旅行指南”,《山海经》上所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神鬼精怪和毒恶生物,实际上都是古人认为在旅途上会遇到的,并需要旅人特别加以注意和应付的。
  旅人的迷信,何以会比安守在家者要严重得多?这源于古人对旅途的深深的恐惧。恐惧生迷信,迷信生(造出,想像出)鬼神。所谓“行途遭逢的神奸”就是这样产生的。古代特别是上古,交通极为不便,旅途上艰险甚多,旅行环境极为恶劣,而旅人对于这种艰险环境的抗御能力又极弱,这便使旅人产生了深深的恐惧,进而造出形形色色的神鬼精怪。对于古代旅途之艰险,江绍原这样描述道:“言语风尚族类异于我,故对我必怀有异心的人们而外,虫蛇虎豹、草木森林、深山幽谷、大河急流,暴风狂雨、烈日严霜、社坛丘墓、神鬼妖魔,亦莫不欺我远人。”其中,除了“神鬼妖魔”,都是旅途上会经常遇到的艰险,而“神鬼妖魔”则是这些艰险给旅人带来的恐惧和迷信心理的产物。《西游记》里写了许多妖魔鬼怪,实际也都是旅人的恐惧和迷信心理的产物。
  一位研究宗教史的法国学者说过一句精辟的话:“古今生活思想中神怪方面之史的研究,能够帮助解放人的心灵。”江绍原对于古代旅行迷信的研究,就具有破除迷信、解放迷信者心灵的作用。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像猜谜语,谜面虽然总让人觉得不易捉摸,甚至有点神秘,而一旦弄清谜语是怎么造出的,谜底又是什么,那种神秘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世俗与神圣——中国民众宗教意识》(修订版),侯杰、范丽珠著,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年9月版,26.80元;《义和团运动的起源》,[美]周锡瑞著,张俊义、王栋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25.00元;《中国神秘的狱神庙》,张建智著,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版,10.00元;《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影印本),江绍原著,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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