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启蒙时代》

作者:王安忆



一回又走得太远。一下子进入感官的核心——性,且造成物质性的后果——怀孕。他就这样从一极被远远抛往另一极,就像炼钢的淬火。
  父与子的关系可说是这本书的主线。这也是我整个写作的线索之一,《叔叔的故事》,《乌托邦诗篇》都是这一线索上的。我觉得这是我们一个悲剧的命运。而“文革”特别让这命运变得突出,那就是父也孱弱,子也孱弱,其间的承继更孱弱。我要让这命运放大到不可回避的笼罩性的程度,所以就有了“南昌”和“父亲”。对于这一对父子,承继的问题变得显形。甚至日常化,于是,构成了故事。这个故事的难度在于,如何将思想作常态的表现,或者说,如何在常态中演出思想的戏剧。
  钟红明:你的小说的语言比较缜密。层叠,绵长,这后面需要体验,更需要理性的能力。也有人说读你的小说挺累的,你怎么看?
  王安忆:在写这部小说时,我也努力想使自己的叙述更有趣味一些,但感觉很难,有一种沉重和严肃,我预料这将给阅读带来障碍,但也寄希望于读者对我的信赖。这部小说似乎很难洒脱,写得比较紧张。令自己满意的是它比较硬实,问题是阅读负荷过重,我也不能滥用读者的信任。这两点应该是可以协调的,但目前我还不知道如何做。叙述,如何清楚,准确,生动,又保持格调,是写作者将以毕生来完善的任务。
  钟红明:你如何定义小说中的“日常生活”?
  王安忆:小说其实就是表现日常生活,我常常将小说定义为“曲”。日常生活是小说的肌理,难的是要给予思想,否则,它不免会流于庸俗。小说是俗世的性格,但在它的内心,应该有严肃的思考。这也是“五四”的小说传统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它将知识分子的立场引入了俗世艺术。
  钟红明:作家在这个时代,应该有怎样的内心生活呢?
  王安忆:内心生活可说是作家的安身立命之所,它一定程度上是封闭的,与外界隔离,就会有一些成分自生自灭。形成一个微观的生态世界,这才可能对那个公认和共识的大世界作出别样的观照。当下时代显然是对内心生活的挑战。传导的渠道和方式太多,它们可说是粗暴地打破隔离,使得个别的性质迅速融入公众潮流。而内心生活里应有一些是不能传导的,好比隐私,又像积垢,是一些垫箱底的储存,它可能永远不示于人,可有它在没它在却大不一样。现在,能不能守持住这个天地,就看作家的抵抗力,其实也是艺术的才华所在。
  钟红明:常常听到某些地方的作家说,“我们很有生活呀”。可是看了作品却觉得没有深度。
  王安忆:生活当然是重要的,那些经验性的材料都来自于生活,它不止是构成写作的情节,还是情感的发生。对于我这么一个生活经验单薄的写作者,故事和情节常会使我感到匮乏的困难。但是,决定是不是小说家并不是有没有“生活”,而是如何认识“生活”,认识生活的能力与方式在各人都有不同。可说千种万种,其中有一种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小说家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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